B市妖怪的这个不知道是否非法的奇怪集会因为忙,被杜大小姐暂时置之脑后,不予理会。
庞大的B市仿佛一个巨大的机器,吞吐流动,人们熙来攘往,名利生死,每天上演着比戏剧更戏剧性的现实,灯红酒绿,霓虹闪烁,也有肮脏的,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方。
比如说,有一个地方杜大小姐在这个城市过去十年里就绝对没见过也没有去过。
大约在城市西北部,四环外接近五环的近郊,有一片的平房,这种平房和市中心当地人聚居的胡同里的平房是不一样的,房子都是红砖房,很破旧,房子间留出来的狭小的土地算是路,到处都是垃圾,尘土,穿得脏兮兮的小孩跑来跑去,破旧的卷帘门后面的小杂货店坐着目光呆滞的老板娘,典型的贫民窟模样,第一次看到的人压根想不到在B市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里住的无一不是外地来打工的人和他们的孩子。
那么杜大小姐为什么会在中午毒辣的太阳下呆呆站在这种地方,身边飞旋着燥热的灰土和苍蝇呢?
原来,昨天不知道为什么,公司天花板上的一盏灯突然掉了下来,而杜随正好从底下走过。旁边站着正在拖地的公司的清洁工,从后面推了她一把。
杜随侥幸脱险,而清洁的阿姨——其实也不能算阿姨,大约三十五六岁,却被灯的一个枝节刮到,一边手臂血淋淋的。
于是公司忙作一团,把受伤的清洁工送到医院,清理现场,打电话投诉装修的工程公司,杜随还是受了点小伤,等到她的伤被处理完,得知她的救命恩人也已经处理完了伤口,回家去了。
对方伤并不重,杜随宽慰了些,所以今天提着一些营养品之类的上门来致谢。
按照人力资源部给她的地址,杜随找到这里,车开不进来,杜随便弃车自己提着东西走了进来。
这里的门牌号很乱,杜随找了半天也找不到,所以此刻才一脸无奈站在这里。她走进杂货店去问,杂货店灰尘积得极厚,老板娘听到她问路,还是一脸呆滞,理都不理,直到杜随无奈买了瓶饮料,才肯指点给她。
饮料是冰的橙汁,刚想打开,却发现颜色不大对,色素似乎明显了些,仔细一看,原来是取了个和市面的大牌相仿的名称,包装样子也是一样的,实际上却不知是哪里的小厂产的。
杜随当然不敢喝,但是路边又没有垃圾箱,便放在路旁有点像垃圾箱的一堆废板纸的旁边:捡垃圾的人也许会很高兴多一个塑料瓶卖。
废板纸的旁边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穿得脏兮兮的,跟一只野猫在玩,看到她的举动,便睁着一双水滴滴的眼睛看着她,走到冰橙汁旁边,伸手想去拿,却又怯怯地不敢,有点央求似的看着杜随,看得出她很想喝,却不敢相信买了这个的阿姨自己不喝一口就打算扔掉。
杜随看到她的眼神,几乎想脱口而出说“拿去吧”,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不喝的东西让一个孩子喝,实在不妥得很,再去给她买一瓶别的?这店里似乎也没什么正规可靠的东西,何况,人家虽然穷,也不是乞丐,自己这行为合适吗?会不会伤害到人家的自尊心?
杜随犹豫的时候,小姑娘突然伸手抢起那瓶橙汁,带着野猫飞也似的跑了。
杜随愣了一下,摇摇头,继续去找她的恩人。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间低矮的平房,还有点潮湿,门口放了个煤炉,估计是做饭的地方,所以外墙被熏得焦黑一片。
清洁女工独自一人躺在一张少了后面两条腿,拿两张凳子搁着的板床上,手臂上裹着的纱布是这个屋里唯一洁白崭新的东西。她并没有想到杜随会亲自来看她,惊慌挣扎着想站起来。
杜随连忙制止她,心里不可避免觉得很难过:她真的没有想过B市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生活。
和贫困地方的大部分人一贫如洗不同,那里的人过的是一种生活,虽然穷困,但大家都一样,还是心安理得的。在如此繁华的地方,高楼大厦的阴影后面的这种穷困,不会让人心理失衡吗?
这个清洁女工没有救杜随之前,杜随对她的印象也很好:不言不语,勤奋努力,衣着虽然不新不时髦,却干干净净,人说不上漂亮,但是看着也不难受,杜随每天上班时她都固定在拖地,杜随小心地从边上绕过去不踩脏她刚拖完的湿地的时候,都会得到她一个羞涩的温和笑容……
这样的人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杜随是知道的,她们的收入有天壤之别,杜随也是知道的。可是杜随并不知道她每天穿得干干净净离开的是这样一个地方。
顿时有说不出的感触。
杜随带的营养品有一箱牛奶,有补血冲剂等等,跟那个诚惶诚恐想要爬起来给她倒水的人说:“你躺着吧……不要起来碰到伤口,你的医药费当然是公司出……这个月你就安心养伤吧……”看到她惊慌的神色,连忙补充说:“工资会照发的,别担心,位置也会给你留着……”
对面有些蜡黄的脸松了口气。
杜随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和一叠钱,诚恳地说:“这两千块钱是公司给你的营养费,这个……”顿了顿,她说:“这五千是我谢谢你的,别嫌弃,没你那一推说不定我要破相呢。”
女人又惊又喜,却死活不肯收,推来推去足足十分钟,直到杜随筋疲力尽,她才不好意思地收了。
杜随想到晚上她会跟打工回来的丈夫分享意外之喜,说不定还会去给孩子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心里暖洋洋的,很高兴。
这时候,突然跑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边哭着一边扎进对面清洁女工的怀里。
杜随一看,愣住了,正是路边的那个小女孩。
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咿咿呀呀地说,但一来哭得口齿不清楚,二来小孩有父母家乡的口音,杜随费了很大劲才明白:原来,一只野猫被人抓走了。
杜随也算是个喜欢动物的人,虽然没有参与任何小动物的救助组织,但也会关心这方面的新闻。目前据说有很多人抓流浪野猫卖到广东去供食用,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如果真的是,这种事情还是要管管的。
所以她拉起小姑娘说:“走,阿姨带你去救猫猫。”
小姑娘领着她往一个方向旁,一路看到好几只野猫,小姑娘都说不是,赶到所谓的“事发地点”,不但没有人影,连个痕迹都没有,这却哪里找去,杜随犯了难。
小姑娘看猫已经没了,又哭闹起来。
杜随头痛欲裂,找出一张符,这是个指路符,但时灵时不灵,指尖点火,真火把符一烧,小姑娘也不哭了,睁着大眼睛怔怔看着她。
杜随也不怕几岁的小孩子乱说,反正也没人会相信。
这个指路符烧成灰之后,会显出个雾状的箭头,说实话,这是杜随自己的小发明,当初被师父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曾用过几次,灵的几率不超过三成。
但是,却也不曾显露过这次这么丢人的结果的:箭头在空中扭来扭去,好像被风吹一般,凝不出形来。
杜随很郁闷,瞪了那个箭头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来,终于放弃,问小姑娘说:“你没看到那人把猫猫抓哪去了?”
小姑娘摇摇头,她还沉浸在眼前的漂亮阿姨刚才变的魔术里,已经把猫忘到脑后了。
杜随四处转了一番,没找到什么线索,只好放弃了,对小姑娘说:“咱们去小店问问店里的阿姨看到没有,顺便阿姨给你买冰淇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