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随听得毛骨悚然:在这么熙熙攘攘的一个大都市里,居然有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会寂寞至此。
她惯于解决问题的脑子开始思索解决的方法:“你不想结婚吗?”
“想啊。”女生叹息着说:“想了很久了,我去婚介所了,见过两个人,就花了两千块钱。我也不漂亮,也没有好工作,一个看不上我,还有一个五十多岁,在美国,有四个孩子,挺有钱的,但是我害怕做别人的后妈,拒绝了,后来老头找了个刚毕业的女孩。”
车继续开着,雨下得既无声又喧杂,杜随觉得找不到话说,很难受,又觉得有人能寂寞到这个程度难以想象。那女生脸上是深深的,绝望般的寂寞,因为这脸不美丽,这寂寞便也不是一种让人欣赏的烟花般的凄美,而是像让人不敢直视的丑陋的伤口。
那女生又说起来:“我有一阵子好像得了自闭症,去看心理医生,跟心理医生聊天还挺有趣,可惜太贵了。”
杜随仍然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在已经到家,道谢之后,她好象逃跑一样回去了。
金墨果然在练功忘了她,杜随很生气,发了一通脾气,金墨很诧异,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生气。
不过是下雨,跟晴天有很大区别吗?
淋雨又不会受伤。
杜随很可怜那女生,于是经常跟她下课去吃饭,心里暗暗决定要给她找个工作,或是找个男朋友,但是却一直没有好机会。
过了一阵,那女生好几次没来上课,杜随接了个大工程,忙得天昏地暗,也把她的事忘到脑后。
后来朋友也回来了,杜随也不用继续上课了,继续忙工作,仅有的自由时间通常被金墨霸占,虽然时常想起那女生,却一直没有把约她逛街吃饭付诸实现。
现代社会,要因为同情交朋友太难了。
杜随心里一直隐隐内疚。
等到她的内疚快要过去的时候,有一天跟金墨去某大商场的时候,突然遇到了那个女学生。
女学生看到她很高兴,上前拉着她问东问西,杜随看她神清气爽,以前的落寞郁闷之状一扫而空。杜随暗暗纳闷,心想她难道是交男朋友了?
一问之下,那女生却连连摇头,却微笑着邀请杜随两人去她家玩。
还有些时间,看她殷切模样,杜随就答应了,金墨有点不高兴,冷着脸跟去了。
女生家很老旧,但收拾得很干净,不知道为什么,那女生回家就很高兴,大声说:“我回来了!”好像家里有人等她似的。
但她家空无一人。
金墨进了她家,面上却露出点异样,四处观望了一番,站到窗台前。
杜随跟那女生喝了杯茶,聊了会天,去找金墨,只见他在窗台前凝视着一盆花,杜随也看了一眼,雪白的花朵仿佛昙花一般,花瓣肥厚,妖异动人,直觉花香浓郁,淡淡还有点妖气,吃了一惊。
金墨却不动声色,仿佛全没干系,只皱眉说:“该回家了。”
杜随于是告辞出来。
车上杜随问金墨:“那是什么?”
金墨打了个呵欠:“解语花。”
解语花?杜随只在文学作品里见过,用来形容善解人意的美女,想不到真的有这种东西。
“是妖怪么?要不要紧?害不害人?”
“没什么妨碍。”金墨懒洋洋的,“不过刚会说话而已。就算修成人身了,也不要紧,这东西是吃露水的。不过,倒是好多年没有见到过了……”说罢他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脸上漠然的神色很是久远,仿佛想起了几万年前的事情。
晚上又下起了雨,金墨化身毛茸茸的原型,像大狗一样躺在客厅地毯上,下巴搁在爪子上,打着令妖怪心惊胆战的呵欠,地上微凉,杜随坐在躺椅上,把光着的双脚藏到他的长毛里,望着窗外雨幕里数不清的繁星般的点点灯光:
这个都市里,有多少像那个女生一样孤独寂寞的人?又有多少人,能有幸得到一朵解语花?
解语花又能不能够像他们一样,在这样下着雨的天气里互相温暖,连些微的寂寞回忆也变得温暖如壁炉里的火光?
杜随带着难以察觉的微笑,把脚伸得更深一些,感受血圣兽略微粗糙的长毛里毛茸茸的柔软绒毛。被弄痒的金墨闭着眼睛不高兴地低吼,用巨大的后爪凌空挠了挠,前爪搭到眼睛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