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后,天上飘下雨夹雪,整个城市笼罩在寒凉的水汽里。
迷路几个小时的隋心,正裹紧羽绒服来到一家面包店门前。
和她关系最好的同学夏瓴,几天前还这样说过:“出了国你就跟姐混,要不然就你这方向感,迷路了都不知道怎么办。”
从下午三点到临近晚上八点钟,将近五个小时,隋心已经在这条商店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三趟,小腿发涨,加上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盒优格,肚子发出抗议声。
她试过问路,也想过要叫一辆出租车将她带回寄宿家庭。可是当她伸手摸向上衣口袋时,以上所有对策就全都化为乌有。她的钱包,和写着寄宿家庭的地址,正躺在今早换下的旧外套里。
商店街的大部分店面已经关门,行人稀少,只有面包店门口聚集了十几个人,各色人种,齐刷刷盯着门口。
隋心双手呵着哈气走上前,见到面包店的门上贴着一张告示:每晚八点,卖剩下的面包免费送。
再三确认无误之后,双腿立刻走不动道了。
那接下来的几分钟,隋心就和四周的人一样,两眼发直。
八点钟一到,店员准时出现在门口,手里的纸箱子也喷发出让人欲罢不能的香味。
随着箱子落地,四周的人一股脑的围了上去,很快建立起一道人墙。
窝在角落的隋心后知后觉的冲上前,极力伸手去够,心想着哪怕是抓一把面包渣出来也好,可是这样一次、两次、三次……好不容易才抓住两个油乎乎软绵绵的奶油面包。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品尝,就被一个黑爪子半路截胡。
心里一惊,抬头望去,见两个男人正凶神恶煞的死死盯着她,其中一个还比了比拳头,作势要打人。
隋心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小心盯着对方的动作,让开两步,换了个方向又去够。
同样的事却再次发生。
她一瞪眼,再看向那个箱子,就要被掏穿了。
接下来的事全都脱离了控制,混乱之中,隋心又一次伸出手,蹲下身从人墙下方扒开了一道缝,拽住箱子,用力一扯。
那箱子就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其中一个目光凶狠的男人盯着这一幕,嘴里骂骂咧咧着向她逼近。
被抓到了准没好……
隋心抱起余下的面包,撒腿就跑。
隋心没命的跑,后面的人穷追不舍,好几次都险些抓到她那件随风飞起的羽绒服。
直到隋心拐进一条小巷子,娇小的身躯快速在障碍物中穿梭,利用地形便利拉开距离,身后逐渐传来被追兵重物绊倒的咣当声。
隋心又绕过一个拐角,趁机将自己塞进一个被铁板挡住阴暗角落,鼻尖瞬间贴上潮湿的墙壁。
有那么一刻,连急促的呼吸都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冷静,必须冷静……
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很快在身前路过,夹杂着几句脏话,又很快远去。
原本屏住的呼吸一下子猛咳出来,隋心却捂住嘴,极力压抑着声音,贴着墙壁滑坐下去。
半敞开的羽绒服里面,露出几个黄澄澄的面包,少了那层遮掩,香味扑面而来。
隋心连吸了几口气,将它们一口一口的揣进胃里。
不知过了多久,巷子深处隐约传来粤语剧的对白。
隋心费力的爬出死角,顺着声音走过去,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就有一家杂货店,门脸不大,只留了一扇又窄又小的门,透出昏黄的光,和坐在柜台后面正在看电视的老板。
老板是个华人。
隋心立刻跑上前:“请问您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一所学校……”
话音未落,老板就不耐烦的摆手:“偶母鸡啦!”
隋心只好指向旁边的座机电话:“那我能不能借个电话?”
老板:“Ok啦!”
隋心一把抓起听筒,冻的发红的指尖却犹豫的停在半空,直到老板嘬着牙花子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什么,她才深吸一口气,按了下去。
听筒里很快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谁?”
隋心的声音一下子梗在喉咙里。
“说话。”又是简短的两个字,是准备挂断的警告。
隋心深吸口气:“是我。”
男人静默一秒:“丫头?”
“对,是我。我来温哥华了,现在迷路了,身上没带钱,你能不能来接我?”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一家杂货店,叫xxx,具体地址……”
隋心还来不及问,就被男人打断:“那地方我知道,二十分钟。”
可是三十分钟过去了,男人也没有出现。
隋心孤零零地站在杂货店的对面,脸颊冻得发红,用嘴里呵出来的白雾给双手取暖,连眼睛也染上一层湿漉。
那个电话至今再未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