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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毓晚上没睡好,白天断断续续的补了觉,一直到晌午,精神才好一些。
“圣上看您睡着了才去的微音殿,估摸着一会儿就能回来。”黄枞菖陪着赵毓去温泉,伺候他穿衣的时候,发现仅仅过了一夜,赵毓眼看着消瘦了,后背是纵横交错的陈年伤疤,却挡不住脊椎骨一根一根的露出来。“您想吃点什么,有米粥还有乌鸡松茸汤。”
“给我弄点米汤吧,米粥喝的糊嘴。”
赵毓披着头发坐在长榻上,手边一个小木桌,摆着几个瓷碟子,里面是寿春宫送过来的点心,都是太贵妃亲手做的。赵毓胃口不好的时候就吃他娘做的东西,还能多吃几口。
黄枞菖捧过来米汤,放在赵毓手边,忽然有些神秘的说了一句,“祖宗,有稀罕事。”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比那还稀罕。”黄枞菖说,“我今早去太贵妃的寿春宫取点心的时候,太贵妃拐着弯的告诉我的。”
赵毓拿着勺子和弄了一下米汤,开始喝。他不表现的异常好奇,反正黄枞菖一定会告诉他。
“祖宗,我听太贵妃说,谢枯荣谢大人拐着弯的找人给寿春宫递了话,想见您。”
赵毓听着叹了口气,——估计是梅少夫人的事情。
可是找他能有什么用?
“他们家的这个事情吧,找我真没用。”
黄枞菖不明白,“为什么?”
“还有什么为什么?”赵毓,“懒得说。”
“可是,这事儿,还真的找您。”黄枞菖的声音犹如蚊子嗡嗡,“听太贵妃那个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谢枯荣想用家中的嫡次女与您联姻。”
赵毓,“……”
这个谢枯荣,就算因为嫡长女梅家少夫人的事情与梅太傅家族结仇,也不至于下这么大的本钱来拉扯他赵毓进战局。再说,他赵毓家就只有一个半大的丫头,家中又没儿子,谢枯荣家族中的这个嫡次女送过来与谁联姻?赵毓忽然想起来一个人,和谢家这个嫡次女还挺般配。——崔珩!
只是。勋贵一般不与清流豪族联姻,宁淮侯崔珩尚主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老崔要是娶了谢枯荣家的二丫头,那真的可以稀罕稀罕了。
赵毓,“谢家这个二丫头太小了。我估摸着,她也就比花骨朵大一两岁。”
黄枞菖,“今年十五,刚及笄。”
赵毓,“我娘做梦都想让老崔娶老婆生儿子,……。算了,这事儿我不推,可我也不管。黄瓜,以后我娘再说啥,你就假装听不见,让我娘自己跟老崔说去。”
黄枞菖一愣,“这同宁淮侯有什么关系?”
赵毓继续吃点心喝米汤,“谢枯荣不是要联姻嘛,他们家的二丫头不跟崔珩联姻,还能跟谁联姻?我家就老崔一个光棍,不是他娶还能谁娶?花骨朵是一个闺女,又不是儿子可以娶谢家的姑娘。”
“谢家想要联姻的人,是您,祖宗。”黄枞菖说话的时候像个木雕石像,“谢枯荣想要把嫡次女给您继室。”
喷!!!
赵毓口中的米汤和点心渣一下子都喷到了黄瓜的脸上。
文湛进殿,他先是试了试了温度,感觉还适宜,于是只是吩咐身边伺候的人熏上南海新进的汨罗昙花香。这是几十种珍惜花草和草药密炼成的名贵香料,味道清新淡雅,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怎么了?”
赵毓一直在咳嗽,文湛没有换掉黑色缂丝常服就到他身边,半跪在赵毓面前的脚踏上。他让赵毓咳嗽的时候可以枕在自己的肩上,没那么难受。赵毓刚才受惊过度,现在还缓不过来。他一直捂嘴,还是挡不住咳嗽,最终,他终于咳的都没有力气了,这才逐渐平息下来。
“没事儿,吃东西不小心岔气了。黄瓜,给我倒口水。……,呃,算了,我让别人给我倒水吧,你快去洗洗,换身衣服。刚才真是对不住。”
黄枞菖板着一张木雕石塑的脸,连忙遁了。
文湛就着这个姿势抱着赵毓,一点一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赵毓,“呃,我好了。你起来吧,别这么跪着,多硌得慌。”
文湛的手就在赵毓后背上,——硌手。
寝殿内烧着热熏炉,赵毓身上的衣服不多,他后背撑起的脊骨隔着两层软缎衣袍都能让文湛的手心感觉到。
七年前,先帝驾崩,赵毓回来奔丧也是这个样子。
先帝临终之前,他见过最后一面,随后,赵毓就像一个被风干的凌翅鸟,以眼睛可以感知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就好像,正在煎熬着生命。
地面不干净,需要收拾。
文湛站起来,也一把就把赵毓抱了起来,放到临水面的雕花窗旁的软塌上,隔着几重垂帘,看着外面太液池一片残荷。随后,他伸手拿过旁边的抱枕放在赵毓腰间,让他半躺半靠。赵毓对文湛说,“你昨晚都没睡,刚才一直在微音殿,困不困,要不要歪一会儿?”
“好。”
他就躺在他的怀中。
他感觉到赵毓的手指按在自己额头两侧,轻轻缓缓的揉着。——如果这一刻死去,是不是就是一生一世?
“我小的时候,夏天读书读到中暑,你就是这样给我揉额头的。”
“呃,……”好像是吧,赵毓不太记得了。
“当时我就想着,如果你能一直这样对我,东宫储位我都可以不要。”
“呃,……”陛下,您没这么没出息吧。
“骗你的。”文湛闭着眼睛,忽然笑了,“当时我想到是,一出生我就被钉死在这个位子上,我不想成为孤家寡人,即使是死,我也要拖着你一起。”
“可是,……”
“我现在有些后悔了,承怡。”
“父皇本来给了我们最好的安排,让我毁了。”
当年承怡是宠冠诸王的皇长子,没有强悍的外戚,没有实权,没有登皇位的野心,自小与太子一起读书,长大后,也不会帮着别人害文湛。
等先帝驾崩,文湛登基,承怡可以到一个富庶的封地,带着他的娘亲安安逸逸的过着小日子。
时日久了,他与已经成为皇帝的文湛只在冬至祭天大典上远远的见上一面;时日再久一些,见也见不到了。
文湛去成就他的不世伟业,承怡继续他的小日子。
千秋之后,一切掩埋在故纸堆中。
赵毓就是安静的听着,他的手指没有停下,继续给文湛按压着。
“香。”文湛忽然说。
赵毓看看旁边,黄金熏炉烟雾缭绕,“你让人点燃了熏香。”
文湛,“我是说你。”
赵毓,“哦。”
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