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您认什么。”赵毓笑着,轻轻伸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他同姚肃进一步说话。“十三行的周熙是我多年的好友,这次出的事情太大,我回冉庄路过此处,怎么也要看看,这也是人之常情,是不是?”
姚肃知道赵毓,知道他的留园,虽然不太了解西北道,也知道此人身家巨万。
他们这样的人,自然结交的都是财神爷一样的人物。所以,当赵毓说自己同十三行的周熙是朋友的时候,姚肃是坚信的。
“明白。”姚肃点头。
赵毓又说,“现在一场一场的秋雨,天儿稳不住,马上就冷了。我手底下的商铺进了一批粗布,您给兄弟们一人分两丈,也做一件厚实的衣服,留着过冬。”
姚肃摆手,“赵先生,这可不好意思。”
“哎。”赵毓说,“我当过兵,知道弟兄们日子过的不容易,谁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当差的饷银就只够一个人嚼头,老婆孩子都要喝西北风了。我从西北回来,户籍已经迁入了雍京城,顺天府可是我的父母官。大事我做不了,小事情,能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姚大人,这种小事,您可不要再多客气。再说,您看不上眼的这些东西,弟兄们可还要穿衣吃饭不是?”
姚肃,“成,我就代我手下这些弟兄们多谢赵先生这尊财神爷了。”
“财神爷可不敢当,我也只是做点小买卖,糊口而已。”随后,赵毓声音都轻飘了一些,“姚大人,十三行财雄势大,这次的事情就等于给十三行脸上直接砍了一把刀,要是他们有什么过激的地方,对您有不敬,您要多体谅。毕竟周熙是当家,如今生死未卜,人家慌了神,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姚肃却听到明白。
赵毓这话说是说,十三行依仗财势,也许会对他们造成一些压力,也让他多宽心。
“这些,赵先生到不用担心。”姚肃笃定的说,“这世上,无头冤案多的是,十三行到底有财势有格局,在这事上不跟我们计较。”
“十三行不计较吗?”赵毓点头,也笑了,越发的柔和,“那就好,那就好。”
“不但不计较,反而,……”也许是方才的六只酱兔子,也许是那些粗布,或者是赵毓这个人身上柔和到极致,毫无攻击性和阴谋的干净气息,让姚肃说出来心中一点没来由的疑惑,“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家十三行依旧平静无波,做任何事情还是井然有序,既识大体又顾大局。看来,江南十三行能够领袖江南商帮,在雍京城都有一席之地,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自然。”赵毓点头。
要是我出事,我手下那些歪果裂枣也这么聪明这么识大体顾大局,等我全须全尾的回来,这群人,都洗洗剁碎,该红烧的红烧,该清蒸的清蒸!——赵毓心说。
“姚大人,我还要赶回冉庄,先告辞。”赵毓辞行,“等我回雍京,一定请您吃涮锅,您千万赏脸。”
他转身走了两步,姚肃也象征性的送了送,就在姚肃看着文湛的时候,赵毓忽然说了一句,“要我说,姚大人也不用如此认真,这一带都是荒地,发生了天大的事情,熬过几天,也终究会淹没在芦苇荡中,您说是不是?反正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来,兄弟们在这里熬着,每天喝西北风,也是辛苦。”
“谁说没痕迹?”姚肃忽然低声说,“当时,水面上漂着死人,……”
话已经出口,他陡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
好在赵毓似乎也没在乎这些,此时的他只是看着不远方的芦苇,“姚大人,我老家冉庄有一大片芦苇,还有大片的荷花田,有鲜鱼,小虾,还有一些菱角,好着呢,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呃,有吧,……”姚肃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就是随便说了一句。
赵毓却似乎已经归心似箭,“姚大人,您请回,这俗话说,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现在赶紧走,晚上就能到,还能吃上铁锅炖鹅呢!”
姚肃似乎要赶紧将赵毓送走,“告辞,告辞。”
他一直看着,直到赵毓与他身后那个陌生人骑马消失在芦苇,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居然还留下尸体?
“听姚肃的话头,停尸的地方肯定不在雍京地界,那应该在哪里?”赵毓顺着河道看了看前方,手中的马鞭一指前面,“那边是哪里?”
文湛也不太清楚。他身边的御林军兵士回话,“直隶,太平镇。”
“太平镇?”赵毓听着这个地名,感觉有些耳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这个地方的名字好,想来是一方宝地。”
文湛却说,“原来,它不是这个名字,我记得应该是远安,一百几十年前闹过瘟疫,人都死绝了。后来,久而久之,这里被废弃,荒草丛生,逐渐,周围村镇的人将死去的人埋葬在这里。为了镇邪,村子里面的人请道士换个名字,就是太平镇。现在去,应该是一片接连着一片的坟地。”
赵毓,“……”
“怎么不说话?”文湛问他。
赵毓,“我以为自己至少对雍京周围的事情还算熟悉,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
“你怎么会知道?”文湛声音平静,“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全部写入密档,一直封存,就放在微音殿三层的秘阁当中。当年的事情过于惨烈,也有伤天和。如果不是当时的内阁害怕瘟疫蔓延到京师而下了封锁的命令,太平镇也不会成为一座死镇。不过,如果不是那道命令,也许,如今的雍京已经是另外一个王朝的京师了。”
闻言,赵毓忽然勒住马。
文湛问,“怎么?”
“我累了,就在这里休息吧,等等定国公的人。”赵毓下马,“文湛,明日大朝会,你先回雍京好了。”
文湛没动,只是看着他。
赵毓知道需要实话实说,“这里的意头不好,你别去。”
文湛反问他,“那么,你以为我放心你一个人进太平镇?”
“陛下,您这么说,裴公爷可要哭鼻子的哦。”赵毓却笑,“定国公的人,不是人吗?”
文湛弯腰,一把攥住赵毓的腰带,将他提到自己怀中。
同乘一骑。
“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