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之打发了老太太派来的人,回来一瞧,门外原本聚集的少年们已经跑了一大半儿,现场有一种暴风过后的奇异安静。
谢西暝正也安安稳稳地站在门口,像是从头到尾没动过。
沈柔之打量门外的情形,有些发怔。
那位京城来的小侯爷傅寒,正屈尊降贵地拖着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大概也觉着跟自己身份不匹配,傅寒呵斥两个没来得及逃走的:“愣着干什么?还不搭把手?”
韩奇则给他的小厮搀扶着,脸色惨白,他当然也想逃,只是先前给谢西暝的目光笼罩,竟像是一只冻僵的虫子,哪里能挪半分,只待宰羔羊等待发落似的。
这会儿韩奇也总算是有点明白了,这个少年绝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起先以为可以仰仗傅小侯爷的威势出一口恶气,可现在看来,这原本不可一世的小侯爷,在“沈西”跟前竟然也乖乖地跟见了弼马温的天马,伏耳攒蹄的不敢有半点造次。
如今更好了,小侯爷竟还摇身一变,成了谢西暝的“帮手”,替他收拾起残局来了。
“那人怎么了?”沈柔之莫名。
给傅寒挡着,她看不到那人口鼻窜血的惨状,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谢西暝别的不怕,却担心沈柔之看见那副恶形恶状的会吓到她,便也有意挡在跟前:“是喝多了醉死在地上,吐得甚是难看,长姐别瞧。”
沈柔之有洁癖的,听了这话果然吓了一跳,忙收回视线。
她心中转念,却看谢西暝浑身上下整整齐齐,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很不像是个打过架的。
毕竟要是打架自然得气喘吁吁的,而且若真的动起手来,又怎会只倒下一个人,其他的人当然会群起而攻之,等等……
沈柔之看看前方小猫三两只的样子,又问:“其他人呢?”
谢西暝道:“其他人……是傅小侯爷说了几句话,他们就散了。”
“原来如此,”沈柔之半惊半喜,忙看向傅寒,眼中流露出几分喜欢:“到底是京城里来的小侯爷,果然是明事理的人。”
谢西暝见她夸别人,却有些不太高兴,他不敢流露出来,就只沉沉地瞥了一眼傅寒。
傅小侯爷遥遥地听见两人说话,心中大觉稀罕,他很清楚谢西暝的性情,这位小爷就像是刀锋似的人物,谁敢硬碰,轻则伤筋动骨,重则要了性命。
而且从先前王府发生的事儿来看,这位小郡王还是个六亲不认的,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势头。
今日却是怎么了,居然对这样一个女子如此言听计从,俯首称臣的姿态。
之前以为是见沈承恩的私生子“沈西”,如今知道是谢西暝,自然不可能跟沈家有关,那么……难道是为色所迷吗?
不不,这种人物,绝不可能如此轻狂。
不管怎么想都极不可思议。
只是在沈柔之称赞自己的时候,后背突然掠过一阵凉意。
傅寒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人在瞪着自己,心中一声哀叹,竟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正在此时,原先那些吓得逃走的纨绔子们重又返回,还带了十几个巡城的府衙士兵。
“就是他!就是这个沈西打死了人!”有人心有余悸的指认。
谢西暝见竟节外生枝,心中很不耐烦,趁着那些混账出声之前忙对沈柔之道:“都是些粗人,喝多了不知说些什么,长姐且先回去吧,我跟他们解释解释。”
沈柔之看到来了许多官兵,那些人又去而复返,正在惊心,却怕谢西暝一人料理不来。
不料雪上加霜,里头沈珍之因为听说韩奇也来到了,竟也跟着走了出来。
沈柔之微怔之际,珍之已经快步走了过来:“长姐……”说着赶紧探头往外看去。
却见外头呼啦啦若干人,还有个倒地不起的,沈珍之心惊肉跳,焦急地打量了会儿,果然看到韩奇给两个小厮扶着,身前有两个去而复返的同伙正在询问他是否也挨了打之类。
“表哥!”沈珍之见状立刻忘乎所以,撇下沈柔之跟众人快步走了出去。
沈柔之没想到她竟公然如此,想拦都迟了:“珍之!”
此时那些巡城兵丁因为听众人指控谢西暝打死人,又看那倒地的纨绔子弟果然满脸鲜血,牙齿都掉了大半,泛着难看的白眼,一副死过去的样子,咋咋呼呼地就要上前询问端倪。
正在不可开交,却听有人高声道:“你们不要胡说!什么是沈西打死的,明明是他自己喝醉了倒在地上跌伤了的!”
众人大惊,原来说话的竟是傅小侯爷。
原来傅寒这会儿总算回过神来,他正苦恼自己今儿无缘无故给人撺掇着,招惹了谢西暝,今日虽是全身而退,难保这煞星心里会不会记恨。
如今看这些人更加不知好歹的又来胡闹,他心里一则恼怒,但同时灵机一动,知道这也是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于是忙跳出来拦住。
傅寒身份特殊,他说的话这些人自然不敢不听,尤其是那请傅寒之人,见小侯爷忽然间前倨后恭的,便敏锐地感觉到事情有变,于是立刻当仁不让地站到了傅寒一边儿。
见他们睁着眼睛说瞎话,有几个机灵的见风使舵,也不敢再叫了。
而沈承恩毕竟是通判,这些士兵们自然都知道他,原本只是因为“报案”的人多,且又是权贵子弟,所以不敢怠慢,如今见他们临场翻供,自然也要息事宁人,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柔之本还担心有一场大波澜,没想到如此顺利消弭,且傅寒做戏做全套,还特意走到门口深深地行了礼:“今日是我酒后无德,带这些人来聒噪了半天,多有得罪,改天当亲自登门请罪!”
沈柔之见他如此“深明大义”,不免刮目相看,便微笑道:“小侯爷言重了,自然是天下太平最好。”
谢西暝见她笑看着傅寒,便似冷非冷地对小侯爷道:“虽然是喝醉了,可有的人的嘴管不牢,活该他跌个半死,只不知其他人的嘴牢不牢罢了。”
傅寒到底也是机灵的,早知道谢西暝另有所指,忙道:“您……咳!当然都是牢靠着的,不该说的绝对不会漏半个字。”
谢西暝在京城闹出人命,后来下落不明,如今出现此处自然是机密,傅寒立刻领会,当然要表示忠心。
沈柔之只当谢西暝是说先前那大放厥词的人,又看傅寒如此给脸,便温声道:“小侯爷既然做客洛州,以后有机会,府里也当一尽地主之谊。”
傅寒倒是很喜欢这个眉眼笑盈盈的美人儿,恨不得立刻答应,可脸上又冷冷刺刺的,他下意识看向谢西暝,果然见他正瞧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