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鱼贯而入,使这白天延续到黑夜的宴会更加热闹。
苏州口音的女孩子唱着“春林花多媚”的曲子。南北大臣气氛融洽的夹坐着。北帝酒量大得惊人,几乎可以说千杯不醉。
“陛下,我朝有个孩子,也是有名的乐手。不妨叫他出来献艺。”
“是赵静之啊?”我笑了。
“不错。”北帝点头:“六年以前,陛下见过他了。”
“他可是一个有天赋的人呢。”王览拿着酒杯说。他说完,看了看坐在他下手的杜言麟:“杜侍中,你也善于弹琴呢。”
“稍次于静之。”杜言麟说,乌黑的剑眉压着明亮的眼睛。他显然和赵静之很熟。看来,虽说是个乐人。赵静之确实在北朝的宫廷里很得宠。
赵静之走进厅堂,笑容可掬。那天夜里我没有看清他的伤。今日灯火炜煌下,他那天鹅一般优雅的脖子里竟然贴着膏药。虽然头颈里那么一块米白很触目可笑。但赵静之完全没有当回事,怡然自得。看到两位皇帝,他轻快的下拜。脸上的笑容在叩头的时候仍然没有抹去。
“赵静之。你奏一曲来听吧。”北帝说,虽说刚才夸奖了他。但对赵静之说话,他还是恢复了严厉的君王口气。山鹰似的眼睛,却颇为柔和。
赵静之不问我们要听什么。随随便便的取过一把桐木古琴。无心似的拨了一排弦。琴弦发出淙淙的流水声。
过一会儿,他就弹起了“平湖秋月”。发髻微微倾斜,态度自然不拘。说真的,人的气质恐怕得自天生。这个伶人之潇洒,出于众多贵公子之上。
听琴,贵在听“情”。赵静之比之我们南朝的名手,少了些匠气,多了些快意。我早年演奏其实比今日的神韵要好些。现在,技巧上纯熟了,心地却不再单纯。不知道赵静之如何保持心里的明净。其实做皇帝的,技艺上要发展,很困难。因为捧的人多,自己有时也飘飘然。古往今来,多少自命风流的帝王都是如此。
奏完此曲,赵静之看了看大家。表面上是谦逊的笑,实际上,他淡然的眼睛泄漏,他并不在乎听众的想法。我看他那么超脱,不禁对此人生出一份佩服,一份羡慕。
“陛下也善于弹琴,是不是?”北帝笑着问我。
我有些惭愧:“只是爱好。近来政务繁琐,手已经很生。”
王览笑着问我:“陛下,给赵静之赏赐吗?”
我点头,望着赵静之:“你除了弹琴,还爱好什么?”
赵静之懒洋洋的笑笑:“陛下,小臣其实没有爱好。这弹琴是当年娘亲教的。要说爱好,和小人身份不符合。”
我没有想到他在北帝面前也敢如此说话。今次南北会谈,颇见识了一下北方人。只是不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庸劣太子是不是也一样出人意料。
我还是微笑了,心里知道他喜欢吃东西,可又不便于说出来,只好对北帝说:“朕也不知赐他什么为好,有个不情之请。让赵静之也入席吧。”
此言一出,南方的大臣倒没有什么。北方的大臣大多面露惊异。唯有杜言麟扬起了嘴角。
北帝陷入沉思,还是答应了。一个伶人入君主的宴席,确实出格。但规矩吗,就是给人打破的。只是,要为了值得的人。
赵静之也不顾隐藏在宫廷乐队曲声后的窃窃私语,自顾自的拿了碗酒,一块枣泥糕,盘腿坐在最后一桌旁的空地上。细嚼慢咽吃了起来。王览一直没有说什么,但我发现,他有意无意的仔细打量着赵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