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被这一推,小小的身子几乎是飞了出去。她的额头重重地撞在柜子角上,眼前一阵晕眩,便伏在地上无法起身。
他却余怒未消,如同小的时候被人剥光了衣服□□地站在众人面前。因自己的事被她知道,心底竟有莫名的不安。
但更令他不安的是,他为何会有这种不安的感觉?这感觉很是陌生,从来不曾在意过自己在女人心里的印象,这似乎是第一次。
他用力甩头,或者正是为了否认这一抹不安,他便更加痛恨这个女子。他忍不住又重重地踹了她一脚,该死的女人,虽然成了亲,他可从来不曾承认过她是他的妻子。
女子却伏在地上不动,似已没了气息。
他心里一动,忽然有些担忧,不由自主走上去扶起她。却见她仍然大睁着双眼,额上却已经被撞破了一个洞,鲜血汩汩而出,自眼角流下来,如同血泪。
她大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两人相视良久,他以为她要哭泣或者发怒,但她却只是轻声道:“不要打我,爹爹会知道的。”
他一愕,心里忽然涌起一丝不舍,在这种时候,她说的居然是这样一句话。她不恨他吗?通常女子在这种情况下的反应是哭哭闹闹,夸张地宣泄自己的不满,为何她不去向城主告状,反而怕被他知道?
她轻声道:“爹爹最疼我,若是他知道你伤我,他定不会轻饶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布满鲜血的眼睛中带着一抹绝望之色。他还从来不曾在她的眼里看见这种神色,她一向是天真有余,机敏不足,在他看来,是有些冒傻气的。但此时,她却似在瞬间便长大了。
他咬了咬唇,努力忽视心底的那一丝柔软,为何看见她受伤,他亦隐隐地感觉到心痛?但不应该如此,他之所以娶她,本就是别有用意。
他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塌上。鲜血仍然不住地流出来,也不知她有多少血可流。他拿出一盒药,熟练地为她上药包扎。她虽然流了许多血,神智却依然清醒,大睁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虽然她不谙世事,心里却也不免怀疑,他的手法如此纯熟,似乎是惯常处理伤口的。出外经商的人,也偶尔会受伤,需得懂得一些自救的常识。她如此安慰自己,或者他不过是在经商的途中学会了这一切。
他的手指温柔地揩过她的面颊,为她拭去脸上的血迹。只是她却再也忘不掉自己所见的事实,不过才成亲半月,他便与自己的嫂嫂有染。
心底的苦涩如同惊涛拍岸,但神色却平静如故。终究是她先爱上他的。先爱上别人的人早便在爱情的游戏中处于劣势,一败涂地。
无论如何,她到底是爱他的。
她闭上眼睛,慢慢地沉入梦乡。
他却怔怔地站在她的身边。当她睡着的时候,脸色恬静如同孩童。他的手指在她的面颊上轻轻掠过,她是他的妻子,一心一意爱他,若她知道他此来的目的……
窗外忽然传来弹指之声,他心里一凛,这么快就来了吗?
他推开窗户,一个黑影,如同一缕轻烟般自窗口一掠而入。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相貌颇为俊美,身着蒙古族的服饰,却生着一双奇异的蓝眼睛。只是这双眼睛虽然生得美丽,眼神却颇为淫邪。他一眼看见床上的女子,便现出一抹惊艳之色。
“怪不得你到现在还不曾动手,原来她竟是一位美娇娘。”
海如风微微皱起眉,不知为何,看见那个男子注视飞雪的眼神,他的心里莫名地生起一丝厌恶之感。
“察八儿,你来干什么?我做事情最讨厌别人碍手碍脚,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与察八儿自小相识,曾交换信物结安答,据说这样的朋友,应该是可以以性命相托的。察八儿平日除了颇为好色,对任何美丽的女子都想染指以外,也殊无大过,甚至是很顾兄弟讲义气的,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
而他自己也是颇好女色,两个人相处之时,甚为相得。
但今日不知为何,他只要一看见察八儿落在飞雪身上的目光,就觉得说不出的讨厌。
察八儿却似全无感觉,目不转睛地盯着飞雪,“我哪儿有空管你?是你家老爷子叫你快点动手,他已经忍不住了。”
海如风默然,爹爹向来雄图伟略,一心想要夺回金帐大汗的地位。只是拖雷一系,近日越来越是强悍,而他们则逐渐西移,退却到沙漠之中,也不知何时方能重返斡难河畔。
如同高昌这样的小国,在蒙古人的铁骑之下,本该是不堪一击的,只是该国却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把她杀了吧!”察八儿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多少有些不自在。杀这样的一个美女,如同焚琴烹鹤,实在是可惜之极。
海如风的目光亦落在飞雪的脸上。她额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渗出鲜血,一张小小的脸苍白得全无血色。她虽然睡着了,却双眉微蹙,满面凄然,眼角也还挂着一滴泪珠。他知道他是真的伤了她的心,若是她知道了真相……
在这个瞬间,他的心底杀机陡现,若是让她知道了真相,她必然终身怨恨于他。若果如此,还不如现在便杀了她。她在此时死了,心里顶多恨他负心,总好过将来她恨他入骨,与他誓不两立。
他虽然相貌清秀,却是心性狠毒,与外貌绝不相似。此时一生出这种心念,立刻便伸出手按在飞雪纤秀的脖子上。
但手才一触到那细嫩的肌肤,心里便不由地有些摇荡。人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在他看来,女子本应该是发泄欲望的工具。可是飞雪毕竟是他的妻子,似乎与别的女子有一些不同。他自觉从来不曾将这婚事放在心上,却仍然不由自主地对她有些不同起来。
他心里犹豫不决,难道真的杀死她吗?
幸好察八儿阻止了他:“这样的美人便这样杀了,实在是于心不忍。不如把她带回到金帐去取乐也好!”
海如风当然知道察八儿居心不良,但他却趁机下了台阶。他伸手抱起她,她立刻惊觉,睁开眼睛。他却反手一点,点在她腰间的一处穴位上。
她身子轻轻一震,又晕睡了过去。
这种点穴的法子,是海如风向汉人的武林高手学的。他一向十分勤奋,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得到现今的地位。
察八儿早便一掠飞出窗外。月光之下,忽见一个妇人穿花拂柳走了过来。那个妇人正是飞雪的嫂子庆格尔泰,她本是蒙古部落的贵族女子,未嫁给飞雪的大哥飞星以前便与海如风察八儿相识。
她蓦然见到两人抱着飞雪,便知他们要离开。她立刻伸手拉住察八儿,“带我走。”
察八儿皱眉道,“你是蒙古人,就算城破了,你也一样无事。我们还要摸出城去,多带一个人,岂不是多一份危险。”
庆格尔泰却不愿依从:“你若是不带我走,我现在就大喊大叫,把守卫都引来,你们也休想走。”
她依仗着自己与海如风有床第之欢,又是蒙古贵族之女,一点都不惧怕两人。察八儿本也对她心存觊觎,又不想真的杀了她,便笑道:“好吧!我带你出去。”
他背起庆格尔泰,向府外飞掠。庆格尔泰回头看了看闷声不响的海如风,“你们为什么要带走她?既然她是开启火魔之门的钥匙,杀了她便罢了。”
察八儿伸手摸了摸庆格尔泰的屁股,信口胡说:“正因为她是开启火魔之门的钥匙,才应该把她带回,仔细研究,也许巫师能从她的身上得到控制火魔的力量。”
庆格尔泰伸手打了他一下,啐道:“说得好听,你以为我不知道,一定是你们两人舍不得杀她。”
她一语说到察八儿的心事,察八儿笑道:“只要你从了我,还有谁我舍不得杀?杀尽天下的女人都成。”
他如此不着边际的话,料想庆格尔泰也不会相信。庆格尔泰听了以后,轻轻叹了口气,用眼睛注视着海如风,低声道:“若是旭日干也这样想就好了。”
察八儿呆了呆,笑骂道:“你现在在我背上,居然还想着别的男人。何况如风现在已经有老婆了,他可未必还爱你。”
他知道庆格尔泰未嫁人以前,便与海如风关系不同一般。想不到她嫁人以后,仍然恋着海如风。
庆格尔泰有些不服:“那又如何?若不是为了我,旭日干见到这小妮子之时便可以杀了她了。却还要大费周章,娶这小妮子为妻,无非就是为了进府来见我一面。”
她得意洋洋地说,全未注意到海如风漠然的神色。海如风背着的飞雪,却轻轻地动了一下。她虽然被点了昏睡穴,神智却并未完全失去,有点似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她隐隐听见庆格尔泰的话,心里便不由地一紧,原来如风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要娶她的。
她只觉得心乱如麻,到底他还是不曾爱过她。如此一想,便觉得心灰意冷,似连心痛的感觉都没有了。只想这样自暴自弃,任由他安排自己的生死。
她本来还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一下子失尽了动力,便沉入黑暗之中,连最后一点意识也消失了。
次日清晨,高昌城主府的丫环首先发现飞雪和如风神秘失踪,她们惊慌失措,正准备向城主禀报,却听见城外传来的潮水之声。
丫环不由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那声音由远而近,狂风骤雨般蓦然到了城外。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她虽然是女子,却也终于听出来那不是潮声,而是群马奔驰的声音。
她还从来不曾听见过如此多的马同时奔驰而来,除非是传说中那可怕的……
她尖叫了一声,向城主的住处飞奔而去。沿途见到同样惊慌失措的奴仆:“蒙古人来了,他们想要屠尽这个城池。”
她在城主的居所外面,看见来往穿梭的文官武将。城主亲自换上了戎衣,手按长剑,自门内走出来。
她还从未在和善的城主脸上看见如此可怕的杀气,她不由地后退了一步,嗫嚅着不敢开口。
城主却一眼看见了她,心里忽然生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飞雪呢?”
她这才想起,她是为了公主和附马失踪一事而来禀报城主,可是马蹄声却让她失魂落魄。谁都知道蒙古人是草原和沙漠上的恶狼,他们平日里豪爽好客,重情义轻生命。但若是谁做了他们的对手,那他一定宁愿自己从未曾来到过这个世界。
“公主和附马都不见了,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他们。”
飞雪不见了。城主的心沉了下去,为何飞雪会在这个时候不见?据说蒙古人之所以所向披靡,不仅是因为有无坚不催的铁骑,更主要的是他们拥有西域最神秘的巫师。
这些巫师继承了恶魔的力量,能够通过占卜的方式,侦知敌人的秘密,采用最有效的方法攻城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