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儿坐在床上,小小的珍珠面孔在月光下,是黑暗房间里的一点白。
平时这个时候,逸儿应该已经睡了,宁馨向来照顾周到,漱口水都送到逸儿手上,床铺好,薰香点上,帐子放下。
不象客栈里,嘈杂而冷清。
这种孤身一人的感觉……
逸儿过去窗前,双手托着下巴,凝望夜空。
漂亮的月亮。
月下枯藤老树。
树上坐着一个白衣人。
逸儿一愣,慢慢直起身子,黑暗中只看到一袭白衣,可是逸儿知道,他在看她。
冷恶坐在树上。
他喜欢坐在树上,离大地很近,离尘埃很远。
他也喜欢在窗外凝望,离爱人很近,离爱很远。
至于爱,他为什么已经不能爱?因为他不愿再痛。
冷恶是一个很真诚的人,也是一个感情极端挚热的人,他爱一个人时,一点也不介意把自己的生命交到那个人手里,这样极端的感情,鲜有人能够回报。别的人都在现实生活中挣扎,只有冷恶,在爱恨交织的童话世界,而且是扮演大灰狼。
大灰狼坐在树上,望着远方窗子里的小红帽,静静地,无声地,凝固地把那张小小的面孔塑封到他的生命中,属于过去那一页。
那个曾在他身上呕吐的孩子,在他怀里睡着的孩子,□□裸趴在他胸膛上睡着的孩子,同他一起洗澡的孩子,孩子,是最容易骗走人的感情的。
你不能改变我,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也不想改变你,变了的你,不是我爱的那个你。
冷恶跳下树枝,慢慢走过去,在窗前,不远处停下来。
他的白衣在风中纷飞,他静静地看着逸儿。
白逸儿同他一生中渴望的所有其他美好感情一样,可望不可及。他不怪施施的背叛,也不怪逸儿的离弃,天使应该离开他,如果天使不离开他,就不再是天使。
冷恶静静地,没有表情地看着逸儿,他的眼睛好象有自己的生命,想把逸儿吞下去,咬碎,变成他生命的一部分。
可是,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也始终没说一个字。
逸儿见惯了冷恶的笑,不羁的,不在乎的,嘲弄的笑。他的笑容那样纯真,即使是最邪恶的笑,也象是一个孩子的恶作剧般的笑。
她从没见过冷恶这样的目光,饥渴地,贪婪,不舍地,象一只狼。
冷恶好象从来没觉得任何不舍,指头大的珍珠拿来在地上当弹子弹,翡翠碗放到逸儿头上教她顶着玩,一低头摔碎,踢到一边让人换一只,不管什么人惹了逸儿,一声:“拉出去砍了。”逸儿怒目,他就说:“拉回来等公主处置。”
不舍得?在冷恶的王国里,他是至尊无上神,别的人都是粪土,蚂蚁敢触怒他?捏死,蚂蚁成千上万有何不舍?
他在她面前就象个孩子,高兴了哈哈笑,不开心,默默搂着她不出声,生气了同她对骂,发火了摔门而去,想她了半夜爬上床,她打他耳光,他立刻还手。
现在他追过来,不舍得她走。
他为了那个叫小羽的少女不再来找她,转眼小羽的头已经放在一堆人头的最顶层,那么,他的爱算什么呢?
他怎么能杀死他爱过的人呢?
那一刻,长长的凝望,对冷恶来说,只是告别。
对逸儿,却是挣扎。
冷恶转身而去,逸儿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