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暗,陈威有些烦躁,手中炊饼已经从滚热变成温热,又变成凉的,洛宁风还是没有回来。陈威忍不住把蒲草包塞进自己怀中捂着,突然想到,或许,他不会回来了?就像十年前一样,骗自己听话,然后便一去无踪?
他慢慢咬紧了牙,握住了拳头,身边本来两丈方圆就没有人,如今他周身透出的气息使得大家又识相的退开一些,就留下他一个萧瑟的立在那里不动。
突然,他绷紧的身子放松了下来,因为身后拖拖拉拉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个丝毫武艺不会的笨蛋发出,他嘴角微微上扬又忍住,心情一下子好的不得了。
“少爷,我回来了!你等着急了没有?”
“谁等你了?自作多情!” 陈威冷哼一声,故意伸了个懒腰。
洛宁风靠他两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他真的很累了,也不知多久没集中走这么多路了,现在脚酸腿软,全身都想瘫在地上不动。
“吃饭了吗?”陈威突然问他。
“没有,好饿啊!”洛宁风愁眉苦脸的回答,陈威不提他还忘了,这么一提起,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
“怎么?那位吃屎大人没招待你吃一顿宴席?看来你这个官当的也不怎么样嘛!都没叫人放在眼里!”
“可不是嘛!”洛宁风道:“还是我主动要,才给喝了一壶茶水,饭的事情提都没提!真是没面子啊!”
一个蒲草包扔了过来,陈威淡淡道:“吃吧!”
洛宁风接住打开一看,却是今早他想吃的炊饼!这一下不由心情大好,含笑看了一眼陈威。陈威故意哼了一声,转过脸不去看他。
洛宁风也不客气了,从蒲草包里掏出一个炊饼咬了一口,外皮烤的薄脆,肉馅香的很,十分美味!还是他记忆中垂涎的味道。他多年来每一餐基本吃的都是药膳,滋味又寡淡又奇怪,当真是许久没有吃过这类的玩意了,不免吃的很是开心,陈威能记得他想吃的东西,却让他更加开心!人一开心,食欲都旺盛起来,吃的很是不顾仪态,肉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便用绣了云纹的袖子一擦,这件衣服已经彻底被他当抹布用了。
别说十个,他食量甚小,一个吃完就差不多饱了,因为确实觉得好吃,便贪了嘴,又拿了一个吃起来,等这第二个也全都吃下了肚。可就撑得慌了,还是老穆对饭量判断正确,他吃两个真的足够了!此刻心满意足的揉着胃口,便像个真的跟班一样,颠颠上前,“少爷你也吃一个吧!滋味甚佳!”
陈威看他一副打算舔舔手指头的德行,哼了声道:“你会爱吃这个?”
“很好吃啊!”
“装的还挺像!”
“真的特别好吃!比我在家吃的那些东西好吃的多!多谢少爷啊!”他笑的很是真诚。
陈威白了一眼,心中不免又软了少许,这种街头玩意他都不怎么看在眼里,洛宁风却做出这么一副吃的又香又甜的样子,这番讨好也算难为他了。
暮色降临,洛宁风像这么走大半天路,早就累的很了,和陈威说笑几句便裹着毯子躺在地上睡下了。却因贪嘴吃多了肉,胃里一直难受,睡梦中依然皱着眉头□□了几次。
睡的迷迷糊糊中,有人悄悄靠近,在他额头摸了摸,摸着不发烧才又悄悄退走。洛宁风不用睁眼,从那手的大小就知道是陈威,陈威不知他只是吃撑了,估计以为他是生病不舒服,洛宁风翻过身去,故意让□□声又大了一些,过一会那只手又过来探他的温度,他便这般一会翻身一会哼哼,听的身后悉悉索索发出轻微响动,一夜也未曾安稳,陈威别别扭扭的担心了一夜,他却裹着毯子偷偷笑了半宿。
第二日,陈威虽然还是冷冰冰的样子,却总是偷偷瞧他脸色,估计还是未曾放心,以为他是生病了或者快要生病了。连每天出去练武和收保护费都没去,就在城墙边坐了一天,嘴上说是懒得走,但洛宁风心中却知道威儿是想让他歇一歇。正好他也真受不了陈威每天那运动量,借机便好生休息,自己调整身体。
两人这么一整天大眼瞪小眼的歇着没事干,洛宁风一直故意逗他说话,时间长了,陈威也爱搭不惜理的回答个一句半句。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大大缓和。
如是三日之后,他一身淡青色的绫罗衣衫已经变成灰蓝色,料子也皱皱巴巴和抹布差不多了,身上的气味也迅速和周围乞丐靠拢。第三天一早,高潼穿着一身鹅黄色劲装,身后跟着的从人牵马挽弓,路过城门,与他撞了个正着。看装扮似乎她正打算出城游猎,可见这位公主殿下倒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的确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该干什么干什么,洛宁风不理她并没有打消她玩乐的兴致。
她仿佛漫不经心的从洛宁风身边路过,脚步略微停顿,扔下了两文钱走了。
洛宁风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两文钱,又看看高潼远去的背影肩头微颤,显然正在忍笑,不由老脸一红,有些尴尬。
陈威突然道:“喂!那娘们看上你了!”
洛宁风一愣,随口道:“你个小毛孩子知道什么?”
“切!就看不上你们这些读书人这股子装模作样的酸劲儿!你才小毛孩子呢!这事儿老子早就明白了!”陈威伸了个懒腰,十分不屑的道:“十一岁陶氏就放了两个婢女在我房里,我不知道这码子事儿?你才不知道吧!”
他撇着嘴道:“她远远的就偷偷看你,眉毛眼睛一起笑,眼珠子都掉你身上了,瞅个没完,我还当她不敢靠过来呢,没想到她胆子还不小,有点意思,就是长的不怎么样!配不上你!”
“别瞎说!”洛宁风关注点却不在他后面的话上,而是追问道,“你才十一岁,陶青萝就在你房里放女人,你爹难道就没有反对吗?”
“开始还反对,后来陈阙说他没别的办法了,只求我能收心在家不惹祸,就听了他那小娘们的话喽!”陈威满不在乎的道。
“那你……那你……你年纪尚小,可曾……可曾……”
“你想问什么何必吞吞吐吐的,不就那么回事嘛!”陈威冷冷一笑,“我告诉你好了!吃喝嫖赌、欺男霸女、杀人越货!哪一样我都精通!你是不是很意外?”
洛宁风静静的看了他一会,突然伸手,将他头抱进怀中,“威儿,不怕了!以后都不怕了!”
“老子怕你个大头鬼!你有毛病啊!”陈威从他怀里挣出来,面色通红,“干嘛呀你!恶心不恶心!呸呸呸!”
“不恶心!”洛宁风一把又将他脑袋抱回怀中,陈威怪叫着挣开,不由连连退后,离的远远的才停下来。警惕的看着他,“警告你,老实一点,你再上手我也上手了啊!”
“过来!”洛宁风冲他招手。
“我不!” 陈威叫了一声,落荒而逃。
跑到街道一半的时候停下来了,因为这条街尽头陆陆续续过来了有一二十个穿着绿衣青衣官服的人,这些人皆是步行,脸上的表情也皆是无比为难的模样,像是硬着头皮奔赴刑场一般。
那群人走到洛宁风跟前才停下,领头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官员干咳一声,道:“下官学道府詹事费明远拜见大人!大人已经到了广州府三日,属下等日日等待,空盼良久,却未见大人尊面。定是我等疏忽,不知何处得罪了大人,还望您宽宏大量,莫和属下等人计较!刺史大人昨日差人过来吩咐,说既然大人不回衙门,那让我等就在这里拜见大人!”说着齐齐拜了下来。这十来个人都是学道衙门的属官,洛宁风是他们的直属上司,因此要以大礼参见。
“好说好说!”一头乱发,造型神奇的洛宁风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的伸手相搀,“本官初来乍到,诸位都是第一次见,哪里就得罪了?只不过觉得这里风景甚好,就停下来略微休息休息!”
费明远心道:“风景在哪儿?这里只有城墙!”嘴上还是顺着他道:“大人果然慧眼!不知这里的风景大人可看够了?衙门内已经为大人备下酒宴,若是大人有暇,可否容属下等人为大人接风……”看看洛宁风的衣服,加了一句:“……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