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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如今回忆凝碧崖的时光,我清楚地看到峨眉派裔系弟子与后来加入的弟子之间的矛盾。但我那个时候却比一般的孩子沉默,我很少与大家一起嬉戏,也便对于众弟子间的拉帮结派行为不甚了了。

在我十二岁那一年,无字辈与外来派的一场械斗,到如今我仍然记忆尤新,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事情的原委。械斗的当日,我躺在后山一棵大树的枝桠上看着天空,想着父母已经出去二个月了,还没有来看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平安。

然后便闹哄哄地来了一大票人,我从树上往下看,来的正是无妄师兄、明剑明镜兄弟及一些同辈弟子。无妄师兄那一年已经十七岁了,明剑师兄和他同年,他们先是争吵,后来便动起手来。

双方各带了几名弟子,终于演变成群殴。我在树上看着他们打,觉得莫名其妙已极,平日在师傅面前,他们向来相亲相爱,现在却用最凌厉的剑招厮杀,似乎恨不能立刻将对方毙于剑下。

无妄师兄虽然修为比较高,在出手时总是留了几分余地,而明剑师兄却全都是最狠毒的招式。

双方打了许久,许多师兄弟都挂了彩,只有无妄师兄和明剑师兄仍然坚持打下去。在最后一招时,无妄师兄本可以一剑刺中明剑师兄右眼,但他一迟疑,剑斜斜地从明剑的颊边划过,明剑师兄却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剑削在无妄师兄的腿上。

无妄师兄身子一侧摔倒在地,明剑师兄却不依不饶,又一剑刺出,向着无妄的心口刺去。

我心里一惊,再也不敢迟疑,连忙从树上跃下,一指弹在明剑师兄的剑脊上,将剑弹来。明剑虽然看到是我,但他却杀红了眼睛,立刻指诀一引,又向着我攻来。

我腾身避过,用手一拍明剑的手腕,这一拍间用了几分真力,他把持不住,宝剑失手落下,我接住宝剑,用剑指着明剑师兄说:“师兄,且慢动手,到底是什么事情要弄到大动干戈呢?”

明剑师兄微微冷笑,他用一种冰冷而陌生的语气说:“师弟,想不到你是深藏不露,我本以为这峨眉山上无妄是二代弟子中的第一人,想不到无心师弟的功夫比我们还都高得多呢!”

我默然不语,虽然我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却对于江湖人心早有觉悟,明剑师兄这句话显然是想挑起其他师兄弟对我的不满。

无妄师兄微微一笑:“明剑,你不必如此,就算无心师弟功夫比我们都好,又怎么样?他居心坦荡,可不象你。”

明剑师兄冷笑说:“你们无字辈的当然帮着无字辈的,我们都是外人,只有你们才是峨眉派的裔系弟子。”

那一场械斗到止便不得不结束,因为几位师伯师叔已经闻风而至,我们这些参与械斗的二代弟子都被罚面壁三月。虽然我是莫名其妙被卷进去的,但也同样被罚了三个月。掌门师伯对于此事痛心疾首,他将所有的弟子招集起来,足足训了二个时辰的话。到后来,几乎所有的弟子都忍不住要打嗑睡,可是我却明明白白地看见明剑师兄盯着无妄师兄的眼神,他仍然恨他,甚至也恨我。

同是师兄弟,为何要如此呢?

天空中剑光掠过,我抬起头,便看见无妄师兄站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他会追踪我而至,就算我走得再快,他也会跟着我来的。但我想不到的是,明镜师兄竟也跟着他追了来。

我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天山天池畔一块突出的大石上,石下便是碧波浩瀚的天池。许多雪峰远远近近地林立着,时而有牧人的歌声在空谷中回响。

树间有一片白衣的衣角随风而动,是清儿,她也来了,但她却没有现身,也许她也觉得疑惑吧!

我,这个峨眉派的弟子,如今却成了人人欲杀的魔头。

我席地坐了下来,无妄师兄也席地而坐,他随身带着一囊马奶酒,是这里的特产。他拿出马奶酒喝了一口,然后抛到我的手中,我接过来,也饮了一口。回头看时,明镜站在不远处,冷眼注视着我们,我便笑了笑说:“明镜师兄,你也喝一口吧!”

我把手中的酒囊抛向明镜,他冷哼一声,一掌将酒囊震向石下。我立刻一跃而起,抓住酒囊,另一掌向水面击出,借力跃而大石。

明镜冷笑说:“你入了魔道,功夫果然又大进了。”

我喝了一口酒,将酒囊抛回给无妄师兄,有一些事情,我很想知道,“当年出卖我的人,是不是你?”

明镜冷笑:“你终于明白了,如果没有人通风报信,那魔头如何知道你住在哪里?不错,出卖你的人就是我,那魔头进入凝碧崖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我,我告诉他你的住处,还告诉他躲避峨眉剑仙的方法,他才能那么容易地找到你,人不知鬼不觉地将你带走。”

我默然,无妄师兄却忽然说:“明镜,其实那个人不是你,而应该是明剑。那魔头将无心带走的时候,你正在后山练功,有几个师弟和你在一起。”

明镜仰天一笑:“明剑作的事情和我作没有什么区别,若是我,也是一样。”

我摇了摇头:“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恨我?”

明镜淡然道:“我不止恨你,我恨你们无字辈所有的人。”

无妄轻叹一声:“不错,小的时候,无字辈的许多弟子因为自己的父母是裔系剑仙的原因,而对你们有欺凌的举动,但那到底只是年幼无知,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明镜大声说:“不,不仅如此,连师傅也是不公平的。我们的姿质明明比许多无字辈的弟子强,但因为我们不是裔系的,所以一上了山,就得先做粗活累活,每天砍柴挑水,煮饭打扫,什么事情都是我们作。而你们无字派的,你们有什么不同?你们却可以颐指气使,人人象是大少爷,我们却象是你们的奴才。凭什么要这样?我们也是父母生的,师傅既然收了我们作徒弟,就应该一视同仁,为什么你们就要比我们强?”

我抬起头,无妄师兄也正望着我,我低叹一声,我小的时候,十分懒惰,游手好闲,什么事情都不做,也不知道山上的杂务是谁做的,现在才知道,原来都是他们替我们做的。

明镜续道:“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我们都忍了,如果有了师弟,我们就可以不再受欺凌将这些事情转给师弟去做。可是等到开始练武了,师傅仍然一味偏心,他教你们的都是峨眉派正宗的功夫,却只教我们一些三脚猫的功夫。”

无妄师兄皱了皱眉:“明镜,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师傅在教授功夫的时候,一向是所有的师兄弟一起教授的,什么时候藏过私?”

明镜微微冷笑:“如果不藏私,为何当年无心只有十二岁,便可以击败明剑?明剑已经十七岁了?如果不是藏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何击败十七岁的少年?”

无妄叹了口气:“也许只是因为无心的姿质好,当年我不也是败在明剑的手下吗?”

“你手下留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就算是师傅没有藏私,但那些师伯师叔,他们是你们的父叔,他们在平时也会私下指点你们,却从来也没有人来指点我们这些外来的人,难道这样就是公平吗?”

无妄一怔,这倒是真的,我微微苦笑,想不到因为师伯师叔的特别偏爱,竟会在他们的心里种下这样的仇恨。

明镜越说越怒,忽然一掌劈出,将一颗大树从中劈断,“连明剑的心上人,也因为你是无字辈的,不知用什么手段说服了师傅将她嫁给你。害得她跳崖自尽,明剑也伤心欲绝,从此不再下峨眉山思过崖。这都是你害的。”

我一怔,望向无妄,无妄师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难道他离开峨眉山竟是为了这个原因?

我站起身,淡淡地说:“这些事情与我无关,你们要解决的话,便自己解决吧,我现在已经不再是峨眉弟子,正邪不两立,若是你们要杀我,便请动手。如果不想杀,我可要走了。”

无妄师兄也站起身,右手搭向我的肩头,我一侧身,让过他的手,他搭了个空,只得苦笑一下说:“无心,我们有许多年未见面了,一见面,就在翻一些陈年旧帐,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仰天长笑一声:“我是魔,怎么会过得不好呢?过得不好的,通常是你们这些正道中人,明明恨死对方,却还要装出一幅笑脸相迎的虚伪面孔。我与你们不同,我恨谁便杀谁,看谁不顺眼也杀谁,心情不好,还要杀人。”

我侧过头,无妄师兄默然注视着我,他一直是一个忠厚和善的人,当年的那一场械斗,想来也绝不是他自己的主意。我说:“你何不回峨眉呢?你离开峨眉,想必是为了躲避与明剑的争执,但是你一走了之,却也是推脱了自己对峨眉应尽的责任,难道你以为这样就是对的吗?”

无妄师兄皱了皱眉,他苦笑着摇摇头:“不错,你说得不错,我不该这样一走了之,好,我明日便回峨眉。可是你呢?难道你真要在魔道中一生吗?”

我仰面向天,天上白云飘渺,蓝天如同寂寞般高广而辽阔,世人都挣扎在宿命的夹缝中,却总是以为自己有能力改变命运。

“我即已入魔道,便无法再回头,好意心领,以后再见面的时候,恐怕就是兵戎相见了。”

我一跃而起,驾剑光欲离开。明镜却大喝一声:“不要走,你这个魔头,我今天要替□□道。”

他的飞剑追踪而至,我右手食指轻弹,指风破空而出,将他的飞剑击落尘埃,“若是想杀我,靠你一人不行,将峨眉派全都带来吧,也许能有杀我的机会。”

悲伤的情绪如同蚕食桑叶般地吞食着我的心,我曾以为我从来不在乎那些与我共度童年的峨眉派弟子,现在我才知道,在我心最深处,原来一直在记忆怀念着他们。

明镜离开天池时,天色已经晚了,先是魔头冷无忌将他的飞剑击落在天池中,害得他不得不潜入池中找剑,等到找到剑回到岸上时,连无妄也走了。

他觉得又冷又饿,心里又气愤,却无计可施。

他想也许应该多找一些峨眉弟子来对付那个魔头。便在此时,他看见有一个人站在远处的月光下。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把玩着一把玉箫。

他走过去,喝了一声:“你也是和冷无忌那个魔头一伙的吗?”

那人微微一笑:“不错,我是和他一伙的。”

明镜一振宝剑,“你既然敢等在这里,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那人淡然一笑:“如果怕的话,我还会在这里等你吗?”

明镜皱了皱眉:“你等我干什么?”

那人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想做峨眉派的掌门,是不是?”

明镜轻叹一声:“不完全对,其实我不是想自己做峨眉派的掌门,是希望明剑能够做掌门,他那样的人本不该屈居人下的。”

那人笑说:“不管是谁做掌门吧,你觉得你们有可能胜过无妄吗?单是凭武功,绝不是他的对手。”

明镜怒道:“就算我不是他的对手,明剑也一定能击败他。”

那人仰天大笑几声:“是吗?如果是这样,明剑何必躲在思过崖不下山呢?”

明镜“哼”了一声说:“你懂什么?明剑只是伤心失望,因为他的心上人死了。”

那人一笑,忽然说:“你知道无色神剑吗?”

明镜一怔:“当然知道,这可是天下最厉害的兵刃。”

那人淡淡地说:“如果明剑得到了无色神剑,他还会打不过无妄吗?”

明镜精神一振:“你可知道无色神剑在哪里?”

那人微微冷笑:“我当然知道。”

明镜大喜过望,“在哪里?”

那人冷冷地说:“这还用问,无色神剑当然在无色宫主手中。”

明镜一怔,“是在那个水风清手里吗?”

那人淡淡地说:“不错,就是在她手中,如果你能够得到此剑,便可以助明剑顺顺利利地当上峨眉派掌门了。”

明镜有些踌躇:“可是无色宫乃是正道中的表率,如果我抢无色神剑,恐怕并非君子所为。”

那人露出一丝怒意:“什么正派邪派,你们在峨眉山被人当奴才使,那也算是正派的行径吗?”

明镜呆了呆,他虽然觉得这是不同的,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那人续道:“如果你想得到无色神剑,我倒有个机会,只要你愿意。”

明镜抬起头:“你说的是……?”

那人微微一笑:“你过来。”

两人在月下低语,明镜的神色慢慢地变得苍白,那人淡淡地说:“你考虑吧,这是唯一的机会,想想你们在峨眉山受过的苦吧!如果愿意,就到时候动手。”

那人不再多说,飞身而去,明镜独自在月下沉思,脸上阴晴不定,终于象是下定决心一般,仰天长啸一声,驾剑而去。

待他们走后,一个少年从一块山石后站了起来,他望着明镜远去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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