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神庙里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
有什么东西从天空的一角无声地蠕动过来。
天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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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的那片天空,月亮一点点儿变黑,像是被乌黑的尸血抹过去一般,等月亮彻底黑了,尸气满溢出来,从下弦月的钩子上无声滴下。
尸气像是一团一团正在液化的雾,但是又比液体轻盈,在风里卷着,极慢地滴落。
弥兰陀看着那东西,划开了手腕。
殷红滚烫的血滴进了他脚下的土地,隆冬的北狄,血刚落到地上就凝成了一团淡红色的冰,并没有产生什么变化,但是空中滴落的尸气却像是被堵住了下坠口一样,忽然就在空中悬停住了。
“不要移开视线,一直看着它。”陆十在他身侧说到,弥兰陀微微点了点头,他听到身后响起了弓弦绷紧的细弱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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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十拼尽全力,也拉不开那张搭着长箭的弓。弓弦勒进羊皮手套里,隔着一层裘皮,在她掌心勒出血线。
十十咬着牙,还待用力,撒达丁的手覆了上来。
他笑道,“阏氏说了,这弓你一个人拉不开。”
“……不行,你不能拉。”她固执地道。
她有不祥的预感。
在那天,陆十给她箭的那天,她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一箭,失去非常重要的东西。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一定会失去。
决不能是姐姐,也决不能是撒达丁,对十十而言,如果失去的只是自己的命,才能让她松口气。
所以,这一箭,她只能自己射出。
而撒达丁,温柔地容纳了她所有的拒绝,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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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全靠在撒达丁怀中,男人的银发垂下来,落在她的鬓边,呼吸也从头顶撒落,还未碰到她的面颊,就变得冰冷。
撒达丁的声音暖和而柔软,他说,千光照,我将会是你的丈夫啊。
“千光照,我知道我你希望我活下去,可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活下去。”
“两年后,你就能做我的妻子了。”
“千光照,我信任你,那你,可不可以也信任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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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十只如被当胸擂了一拳,心内刹那五感交集,胸口登时一片沸腾暖热。
她哽咽了一下,刚要开口,却又咬住嘴唇,只抽抽鼻子,从胸腔内迸出一个“嗯!”。
她头顶上方传来了撒达丁温柔的轻笑。
撒达丁的手覆在她手上,两人一起用力,十十能感觉到撒达丁紧紧扣住她的手,用尽全力拉弓,她手上的伤口一下绽开,温暖的血淤在手套里,慢慢地向手腕上淌。
然而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疼,只是心中漾着一层欢喜。
空气中响起了弓弦微弱的轧轧声,搭了经幡血箭的磷白骨弓,缓缓被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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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狄呼啸的风雪里,裹着经幡的牙白骨箭,对月而射——
然后,在那一箭射出的刹那,陆十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