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

弥兰陀回来，单于还挺喜欢他，这喜欢里头有一多半是感谢，赐了他一块封地和五千人口，领地的位置不错，有条河，有大片草场，唯一的缺点就是和撒达丁的领地很远，快马奔驰，也需十天才能到。

弥兰陀从大赵带回了很多东西，从丝绸药材到药品书籍等等应有尽有，其中大半献给了单于，然后分赠四角、六角诸多亲贵，他自己剩的那些，一点儿没留，尽数赐给了手下，因为他出手大方，又在亲贵面前颇有好评，一时之间，很多散户和小部族都来依附，小小一块领地热闹得不堪。

年中，单于做主，弥兰陀定下了一门亲事，是右骨都侯兰氏的女儿，和他同龄，刚满十六，嫁妆丰厚，门当户对。

婚期定在九月，撒达丁八月就赶着羊过去给哥哥帮忙，真失和新娘睡在一起，照顾新娘，帮她赶做针线活。

兰家女儿的母亲是个大赵人，她不似北狄女子那般豪爽，生得娇娇怯怯，像是根水灵灵的嫩葱。

兰氏安安静静，不怎么说话，唯独提到弥兰陀的时候，眸子里漾着水色，面孔薄红，那张白皙的面孔上，现出一种让人嫉妒的惊人美丽。

408

婚礼前夜，真失和兰氏睡在一起，她听到帐门外有声音，她悄悄睁眼，看到兰氏披着衣服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偷偷遛了出去。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帐门微掀，漆黑天幕里几点明星闪烁，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越过夜和星，掬起兰氏乌黑的长发，让它们流水一样从指尖淌过，露出小女儿玉白耳垂。

指尖轻轻捏了捏小巧的耳垂，兰氏掩着面孔低下头，然后，男人为她扣上了一枚硬红镶金的耳坠。

娇小的女子被拥入一个怀抱，随即松开，兰氏掩着面回来，真失赶紧闭上眼，假装熟睡。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409

婚礼之上，欢喜鼓舞，男人们喝酒跳舞，女人们唱歌弹奏，真失靠在软枕上慢慢喝酒，撒达丁跳完舞下来，满头热汗，真失把怀里的帕子掷给他，撒达丁一边擦汗，一边兴致勃勃地说你琵琶弹得好，不如弹一首？

真失一笑，道昨天赶着做针线活儿，刺了手，今儿弹不了了，便垂下眼，掩去掌心四个深深的血肉模糊的指甲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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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这样，就只是一段少年隐秘风流而已。多年之后就算有人知道，也不过一场笑谈罢了。

可天不从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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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达丁十八岁那一年，真失再一次见到弥兰陀。

那天是单于迎娶新的阏氏，龙神大祭上，亲贵少年们的骑射比赛。

校场上尘土飞扬，悬在树上的靶子被风吹得呼呼动摇，连号称北狄诸部神射第一的撒达丁也只十箭六中。

当时弥兰陀已是右谷蠹王，他骑着一匹雪白骏马，流水一般的银色长发用金环束在脑后，垂在漆黑的大氅上，如同一把流银闪烁。男人举弓搭箭，在策马跑向靶子的时候，一箭三追，刹那射出九箭，悉数正中靶心，第九箭已然钉在第一箭的箭尾上，最后一箭实在没地方射，他手略一高，射断了悬靶的主绳，其余绳子承不住靶子的重量，轰然坠地。

四周欢呼雷动，真失站在开心大笑的撒达丁身侧，双手紧紧握着身前栏杆，什么都不看，只死死盯着弥兰陀一片耀眼银发里闪动着的一点金红灿光。

她慢慢地，把视线移向了被弥兰陀抱到马上的兰氏的身上，她的耳上，那个单只的金镶硬红耳坠——那和弥兰陀耳上的，是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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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真失穿着未出嫁时候的衣服，栗色的发上扣着弥兰陀送的那枚金玫瑰发环，跪在父亲面前。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嫁给弥兰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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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母亲冲出来要打她，却被父亲一手拦住，坐在上位的男人沉默看她，一双眸子精光一动，似乎在计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