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两人头上的树叶,在十月的风里柔和的沙沙摇曳着,随着摇动的声音,洒在他们身上的斑驳影子在微妙的晃动着,在聂蓝的黑发、凤凰的红衣上投下金黄色的光斑,聂蓝轻轻地说着,声音像是初夏早晨的雾气,在清澈的阳光里氤氲着,带着模糊的味道,却偏偏又那么坚定而温柔。
“我喜欢你。”像是在确定什么似的,聂蓝再次重复着,声音里带着沉稳的笑意,他的吻落在凤凰的头发上,轻轻一个又一个的烙印下轻吻。
是的,他喜欢面前这个女子,他怀里的,是他的女神他的信仰,他到现在为止的生命里,最美妙的存在。
他不需要任何凤凰的回应,只要她允许他喜欢她就好。
他的红色女神,他的凤凰,只需要被他爱就好。
感觉着拥抱住自己的手臂再度紧了起来,凤凰清澈的笑了,她转头,看着聂蓝那俊秀的容颜,修长的指头压住他的手腕,“我不喜欢你。”她轻快的笑着说,眷恋地看着听了她的话没有丝毫色变,反而露出宠爱笑容的聂蓝。
双手攀爬上他的颈项,她笑的像是窝在主人胸口的迷你猫一般,“我不喜欢你,只是爱了你罢了。”又好笑的欣赏聂蓝明显是受到惊吓的容颜,凤凰像是个红色魔女似的笑了起来,把嘴唇凑近他,在他唇边诱惑着,“吻我。”
“为什么?”聂蓝的声音沙哑,清澈而沉稳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黑,他确定了,他怀里拥抱的不是女神,而是魔女。
“……因为……”凤凰白皙的指头暧昧的滑过聂蓝的嘴唇,她笑的妩媚而妖艳,“消毒啊……吻了讨厌的东西,总要被爱的人吻才能舒服些。你知道吗?我啊,只允许我爱的人吻我。”
“遵命。”笑着,聂蓝低头。
嗯嗯……今天真是赚到啊,享受着聂蓝的吻,凤凰高兴的想着。
如果把此刻别墅外和别墅里一男一女的心情统合起来看的话,这大概就是所谓双赢的局面吧,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真是心情好啊!
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凤凰心情甚好地哼唱着歌曲,款款生姿地摇曳进自己的办公室,把坤包朝桌上一甩,对着显示器屏幕开始描绘起嘴唇上鲜艳的红色。
把嘴唇抿抿,她愉快的从桌子上跳下来,对端水给她的罗环露出了一个妖艳如花的微笑。
“……敢情老大您是从耿长生那里得到好彩头了?”罗环睁着一双和人在网络上彻夜对线而发红的眼睛不满地看着老板一声让人嫉妒的神清气爽,被起床气所控制的女人大踏步的走过去,把凤凰那张美丽的脸向左右一扯,然后用力的掐住她的脖子摇啊摇,在听到凤凰可怜的惨叫之后,才心满意足的带着杀人狂一般狰狞的表情松开了手。
她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被杀了!凤凰心有余悸的按着自己的颈子,看着面前踩着女神一般可怕步伐的女人,她小心的躲到了椅子后面,“你干吗这么暴力?我碍着你什么了?”
真是,她的恋爱终于迈出伟大的第一步了,她高兴下还有错了?
“……我不爽不行吗?”凤凰乖乖的不敢说话,摸摸鼻子低头继续工作。
看着老板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妙表情,罗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上前,贴在她身旁,神秘地开口:“老大,到底进展如何?跟在下我好好透露下成吗?”
“……接吻……”她小小声的很开心的说。
“……没任何后续动作?”她惊讶的问。那不是跟上次停留在一样的地方吗?这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是没有啊……很稀奇啊?”聂蓝很君子不行吗?真是的!
“……你魅力下降了。”罗环铁口直断,甚至还退后几步打量他的身体,看看是不是她身材走型还是别的什么。
凤凰朝她飞去一个凶狠的眼神,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顺手抓过一旁的报纸开始浏览今日新闻,看了一阵子,发现政经版都是以“凤氏企业即将破产”这样的题目做头版头条,她看了几眼就无聊的放了下来。完全不在意那是和承袭同一血脉的人的消息。
就在这时,有人送快件上来,罗环前去处理,过了片刻,她就拿着一个快件进来。凤凰看了下以秀雅笔法写着收信人是自己的信封,不在意的撕开,里面落出来的是一张淡彩的小张国画作品。浓淡相宜的笔墨之间,一个女子清秀而妩媚的背影掩映在几竿修竹之间,上面有“邀请函”这几个字,旁边落款是聂蓝,而在邀请函的下方是地址和时间。她笑了一下,以前,自己也收到过同样的东西呢,只不过,那时的邀请函上画的是水粉。
“呼呼~~呆头鹅终于开窍学会约会了~”从起床气状态恢复过来一点点的罗环看看老板手指间的邀请函,小声说了句。
凤凰挑眉,“算他识相!”
这么说着自己,可是当凤凰看着掌心那张无论怎么看都和自己十分相似的女子的背影,她多少有些傻兮兮地笑了,嘿嘿……那男人,确实有长进……
到了约定时间,凤凰准时到了和聂蓝约好的地方,是西海公园后面一个有着大片竹林,带着古朴淡雅味道的小茶馆,当她走进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向她走来的聂蓝。
身穿一件黑色衬衫和同色长裤的青年从藤编椅子里站了起来,向她而来。
她走到聂蓝刚才起身的位置上,坐下,优雅地交叉起双腿,看着迎过来的服务生,她用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手指接过单子,点了一壶茶和几盘点心,就扭转了头去看窗外,不再去看身边的男人。
聂蓝丝毫不以她的态度为意思,他只是凝视着她,直到服务生把她点的东西送上来之后,他才笑着在清茶的氤氲里开口:“你真美……”
凤凰差点一口茶全喷在聂蓝脸上!天哪!才一天不见,他怎么就可以把肉麻的话说得如此利落呢?!简直不可思议啊!
但是即使如此,凤凰也是微微的红了脸,她从茶杯的热气里看着对面的聂蓝,发现聂蓝正微笑着凝视她,一双深黑得仿佛水晶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直直望到她的灵魂里头。
从来就不会在任何人的面前首先掉转开视线,凤凰这次也不例外,她也同样地凝视着聂蓝,直到他微笑着垂下眼睛。
这女人,永远这样,死不认输,但是,他喜欢的就是这点。
聂蓝在垂下眼睛的同时开了口:“凤凰,你不问我关于那张赝品的事情吗?”
这就是他今天找她出来的重点吧?一旦扯到和他以及自己无关的事情上,凤凰一贯的英明神武立刻恢复了,她一双明亮而锐利的眼睛凝视着他,然后扯开唇角,“只要你不想说,我就绝不会去问。”
那是他的事情,他不想告诉她,她就不会去问,她对他,是全然的包容和信任。
她相信聂蓝,正如他相信自己一样。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聂蓝点了下头,下意识的叉起一小块巧克力蛋糕,看着叉子上深褐色的物体,他微笑,“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事情的原委。”
凤凰沉默了下,没有看他,只是凝视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指,“你不用勉强自己……真的,如果你觉得我不知道比较好,那我就什么都不要知道。”
听着凤凰的话,聂蓝觉得全身上下都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情感所盈满了,那对面前女人所给予他的完全的信任而产生的感情和他心中的爱恋渐渐的混合,成为了甜美到无法形容程度的存在。
“……是我想让你知道的……”这么说完,聂蓝喝了口茶,思考着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他邀请凤凰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虽然这个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甚至希望自己都能永远的遗忘,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要让凤凰知道。
他不能欺瞒凤凰,他可以欺瞒她一辈子,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这么做了,他将会和现在摆放在他面前触手可及的幸福擦肩而过。
而且,对方是凤凰啊,如果是凤凰这样的女人的话,那么他一切的伤痕一切的负担,这个女人都能和他一起分担吧?
她能做到,因为她是凤凰。
凤凰抬头看着他,不催促,只等他自己开口。
“……我的父亲,也是一个美术学院毕业的学生,可惜他虽然拥有对绘画的热情,却没有天分,他的一生都很落魄,最后到了这个城市,成了一个小学美术教师。当我出生之后,他就开始教我画画,似乎想把他所遗憾的一切全都转移到我的身上。他狂热的喜欢着国画,而我的才能里最突出的也是国画,但是我却喜欢水粉画,父亲认为我在浪费我的才能,他总是责骂我,结果,在一次他撕毁我的水粉速写的时候,他打了我,而为了把我从他的愤怒之中抢救出来,母亲冲了过来,却被父亲不慎下的一推撞到了桌子上……那一下,让我的母亲高位截瘫……”
说道这里,聂蓝不再说话,他用一双因为握着画笔而有茧子的手掩盖住了自己苍白的容颜,仿佛在把什么枯涩的感情吞咽下去一般气氛弥漫在了他身体的四周。
凤凰看着这样的聂蓝,她知道自己该安慰他,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没有安慰任何成年男人的经验,她所能做的就是伸出手去,握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用力的握住。
通过这样的肢体接触,仿佛,她的温度、力量、勇气和坚强就能传递到他的身上去一样。
感觉到异常温暖而柔和的手掌覆盖到了自己的手上,聂蓝对自己摇了下头,反手握住凤凰的手,紧紧地攥住,再也不肯放开。
这样一个微笑的动作凝聚了他所有的勇气,他用手抹了下脸,继续说道:“……我们家不是很富裕,为了凑给母亲治病的钱,父亲开始拼命的工作,除了学校的工作之外,他还带了好多个美术班,就是为了给母亲快点凑到治病的钱。”
“从那次以后,我开始不敢违背父亲的话,我不再画水粉,而开始画国画,我打算按照父亲的想法去画国画,画到母亲身体好起来为止。我觉得这是一种类似于赎罪一般的情感……真的,我像是依靠这个来告别心底的罪恶感,因为归根到底,是我的不听话害母亲这样的。”
“母亲的状况越来越危急,父亲的加班也越来越多,后来,就在医院打算把没有钱继续交治疗费用的母亲送回家的时候,父亲忽然发现……我临摹的名家作品……和朱耷最为神似,被逼到这个地步的父亲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他拿了我最好的仿画作品去古玩市场上去兜售,结果被人以高价买走,等他高兴的拿着钱回来的时候……母亲却已经去世了。”
“……这个打击对父亲非常大,他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再说话,也不再画画,他甚至不再理我,只是每天都看着母亲撞到的那个桌角……一年后,父亲也过世了……而那张赝品就开始在收藏家手中流传……而我发誓要成为国画系最优秀的学生,完成父亲那个一辈子都没有完成的梦……”
所以……他才会放弃最喜欢的西洋油画,而转攻国画——是他父亲一生梦寐以求不惜为之牺牲,也是间接夺走他一切幸福的国画。
而这样的聂蓝,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拿起画笔的呢?
他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去面对他所深爱的绘画呢?
想到这里,凤凰抬头看着面前那个已经抬起头对她微笑的男人,美丽的黑色眼睛里流动着温柔的光彩。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的握住他的手,白皙的指头按在他的肌肤上,宣誓着此生都不会再放手。
“……但是,你还是很爱你的父亲吧?”她这么说着,想起了自己,声音里带起了酸涩的情感。
听出来了她的枯涩,聂蓝只是微微地点头。
是的,他爱他的父亲,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也依然爱他。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凤凰只是安静的握着他的手,而聂蓝则垂着眼睛,凝视着面前热气开始渐渐微弱下去的杯子。
当从杯口里蔓延上来的热气几乎看不到时,聂蓝笑了下,被凤凰握住的手用力的反握了下,随即松开,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再不喝的话,茶就凉了。”
“嗯。”凤凰点头,大口的把茶水灌下去之后,她看着聂蓝,“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之后,是不是舒服多了?”
“对啊,因为听众是你的缘故。”他笑,把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虽然他知道纠结在心里十多年的伤痕不可能在一瞬间愈合,但是听着凤凰的声音、看着她的笑脸,他还是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一刻,假装自己的伤口已经消失了。
如果是凤凰的话,那么他这个曾经让他认为是一辈子都不会消失的伤,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消失吧……
又沉默了下,聂蓝再度开口:“……我就是为了让你知道这件事情,才邀请你来的。”
说出这一切,他觉得很轻松,整个人似乎也放松了下来,他靠在椅背上,双手在桌面上交叉了起来,凝视着对面的凤凰,他微笑,“我认为只有这样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我才有追求你、得到你、甚至于是爱你的资格。”
他不能对自己的女神有任何的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