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说着,看向他,露出了一个非常爽朗的笑容,绯红色的衣裙像是在风里瑟缩的绝色火焰。
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军人,耿长生少见的拥有非常良好的作息习惯。
除非必要,绝不应酬,拥有规律的作息习惯,很早就睡觉,相对的,也起得很早,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梳洗完毕,他优雅地靠在观景阳台上,一双黑色的眼睛凝视着在绿色掩映下通往外面的鹅卵石步道。
今天,是他约凤凰来的日子。他知道凤凰非常讨厌自己,但是他却肯定,凤凰一定会来。
因为,他在拿聂蓝去威胁她。
耿长生很清楚,对凤凰而言,威胁她本人远没有拿她重视的人威胁她有效。想到这里,他嘴角轻挑,伸手,接下了阳台上观景盆景上滴下的水珠。
片刻之后,他就看到了凤凰修长的身影从别墅区的另外一端走来。
他朝向这边而来的女子悠然一笑,修长的指头端起了身旁桌子上温度恰好的咖啡,感觉那温润如丝的液体流淌进他的喉咙。
凤凰红色的影子轻快的在步道上走着,在她身后,还另外有一道颀长而沉稳的身影。
是聂蓝。耿长生的眉毛稍微拧了下,他又小口喝了口浓稠的液体,长长的睫毛翕动了下。
他只约了凤凰啊……怎么聂蓝也来了?算了,他从很早之前就放弃该如何研究凤凰的行为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了。不过这也算是个惊喜,凤凰还总是每次都出人意料呢,他就是喜欢她这点。耿长生不怎么在乎的耸了下肩膀,他离开窗子边,拉上窗帘,走到客厅,打开控制装置,在客厅的壁炉里丢进火种,啪的一声,法国帝政时代风格的壁炉里立刻窜生起了鲜艳而富有热力的火苗。
本来还有些清寒的房间逐渐温暖了起来,耿长生走回到桌子面前看了一眼上面的画轴,随即又把视线调回到了壁炉里燃烧着的火焰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弯起了唇角,又朝壁炉里丢了根柴火,而就在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耿长生擦了下手,走到外面,打开大门,笑看进来的一对男女。
他对着门口抱着手臂一脸“有话快说”神色的女人露出了非常优雅而绅士的笑容,“凤小姐,请进。”
凤凰却丝毫都不领情,“……难道有什么事不能在门口解决?我可不记得和你有什么需要花时间到进屋去解决的纠葛。”
“……凤凰。”聂蓝多少有些无力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凤凰不服气的回头,却看到了一双隐含无奈的深黑色眼睛。“凤凰。”他再叫她的名字,聂蓝搭上她的肩膀,那沉稳而温柔的声音里隐约带着一些催促的味道。
好吧好吧,她就是不喜欢耿长生嘛……委屈地走进去,凤凰决定保有自己最后的风格,只站在桌子边,坚决无视主子的主人招呼她坐下的动作。
她满怀偏见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看着骨瓷杯子里的咖啡,她冷哼,装模做样强充时尚的男人;看着壁炉,她嘴角嘲讽的弧度更加的扩大,这男人忒装模做样,放着空调不用,在自己的房间里烧壁炉,烟熏火燎的营造什么小白的贵族品味,无聊!看着他,凤凰简直要把嘲笑咧到耳后了,这男人,在家里也穿白衬衫,简直就是把装模做样彻底根植在了骨子里!
简单一句话,耿长生这个男人就是集合了她讨厌的所有品质,如果有任何错误,请参考上一条。
“两位想喝什么?”站在客厅的冰箱前,耿长生对凤凰满身敌意视而不见,温和问道。
“不喝,我怕你在里面下药。”凤凰冷声道。
聂蓝则苦笑了下,他拍拍凤凰的肩膀,安抚了一下,“请给我来甁矿泉水。”
“没问题。”耿长生拎着一瓶矿泉水到聂蓝面前,聂蓝在接过矿泉水的时候,抬起眼睛,仔细凝视耿长生。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耿长生,但却是他第一次认真的面对他。
他面前掌控着这个城市经济命脉的男人,穿着一件雪白的休闲款衬衫和黑色长裤,简单而品味十足。耿长生有一张斯文俊秀的容颜,眉眼清隽,容貌端正,戴着一副细银边半框眼镜,更显得风度翩翩,从头到脚都烙印着精英两个字。
这个男人,正打算拿自己威胁凤凰。
再次确认自己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足以被人当成把柄的事情,聂蓝正视他,礼貌的道了声,“谢谢。”
“请不必客气。”耿长生微笑,向他点了点头,漆黑的发丝在白皙的额头上摇动,而当聂蓝被耿长生那双细长的眼睛扫视过他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下意识的心虚。
耿长生有一双冷酷的眼睛。那是一双除了觉得有趣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感情的眼睛,而被那样的眼睛凝视着,聂蓝就莫名其妙的心慌意乱,甚至还有这个男人也许真的有自己把柄这样奇妙的感觉。
知道聂蓝在打量自己,耿长生毫不在意,他把给凤凰拿的果汁放到了桌子上,转身到阳台上取了自己已经有些凉的咖啡过来,走到离两个人稍微有些距离的桌子另外一边,拿起了那个画轴。
“我们坐下说好吗?”耿长生率先坐下,他向两个人比了请坐的手势。
凤凰不干,“有话快说。别扯没用的。”
耿长生对她的话丝毫不在意,他无所谓的耸肩,手指抚摩着紫檀木的画轴,“凤凰小姐,听说您以前是日本画系的高才生是吗?”
“……虽然我确实是被教授们称之为百年不出一人的日本画天才,但是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凤凰昂着头说,态度和厚颜无耻只有一线之隔,却奇妙的让人觉得充满张扬的魅力。
他现在很怀疑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怎么写。聂蓝在她身后揉着额头,而耿长生则笑容可掬。
点头,耿长生这回面对的是聂蓝,“至于聂先生,您似乎是无限学院艺术部应届毕业生里,中国画的第一人,对吧?”
“……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来关于第一人这种无意义的说法的,我知道自己本事如何,能胜过我的人不知凡几,第一人一说我不敢当。”和凤凰那种骄傲到极点的说法完全不同,聂蓝否认了耿长生所谓第一人的封号。
“真是谦虚。”耿长生微笑;聂蓝和凤凰还真是两个极端,但是如果可以把这如此截然不同,但是站在一切又如此合适的两个人一起纳入他的收藏的话,想必会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事情吧?耿长生舒服的在椅子上交叠起双腿,他微笑,“那么两位一定在国画的鉴赏上有相当程度的造诣了?我最近得到了一副十分名贵的古人字画,正好请两位鉴定一下。”
“……你不会这么无聊吧,耿长生?”凤凰双手环胸,穿着高跟鞋的脚开始带着愤怒的气息敲打着地板,她瞪着椅子上安然稳坐的男人;那么多有名的鉴定专家在啊,只要他捧着大笔的银子去,哪个不比凤凰和聂蓝专业?
能感觉到怒气正在从凤凰身上毫不掩饰的释放出来,聂蓝扶住了她的肩膀,修长的双手微微在她肩头摩挲,那温柔的动作和温度都在告诉她,少安毋躁。
奇妙的,聂蓝的手像是有魔力似的,安抚了她的愤怒和不安。凤凰感觉到体内沸腾的情感正一点点冷却下来。她吸了口气,看着对面眯起眼睛、露出似笑非笑表情的男人——也罢,反正她人已经来了,就看看对面这男人到底能玩什么花样好了!
“……可能我就是这么无聊吧。”耿长生觉得有趣似的笑着,那种看起来十分优雅的笑容让凤凰看了只想扑上去挠他几把,“凤小姐,请您先过来看看好了。”说完,他在椅子里微微撑起身体,展开了画轴。
因为他微微把画轴竖起来的缘故,聂蓝和凤凰都看不到画,凤凰咬了下牙,忍耐着不愿意靠近他的生理厌恶,转到桌子的另外一边去看耿长生手里的画。而还停留在这边的聂蓝,只能看到清澈的阳光透过裱纸微微勾勒出画上大块的墨迹。
耿长生在凤凰面前展开画轴,但是他却没看凤凰或者是画轴,反而凝视着聂蓝,从画轴的上方凝视着他,一双背着阳光的眼睛冷得没有一点感情。那样的眼神搭配上那样端正的容貌,再加上他卓然天成的贵气,让被凝视的聂蓝有种自己正在被冰蛇缠绕上的感觉——
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从聂蓝的心里升起,危险的预报一波波的冲刷着他的灵魂,发出尖锐的警报——他应该现在立刻调头就走的——
他应该离开这里——
对!不能再停留在这里,不然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的……
是的,不能留在这里,这里立刻就会发生不好的事,他会被伤害,现在,就是现在,现在他还可以离开、逃跑,再过一会就来不及了!
虽然他这么想着,但是却无法移动脚步分毫——
画轴徐徐在耿长生手中展开,清澈的阳光从耿长生身后的落地窗里洒下,黄金溶液异样的光芒射透了画卷,把斑驳的影子投诸在了酒红色的桌子上。
耿长生一瞬不瞬的看着聂蓝,在展开画轴的过程中,他一直在凝视着聂蓝,没有丝毫转移,只是带着狩猎一般的冷酷眼神看着他,而面对这样的凝视,聂蓝直觉的不能闪躲——
他很清楚,在名义上,这是以他为名展开的威胁与反威胁,但是实际上,却是两个男人以凤凰为赌注进行的战争。现在,他不能转移视线,只要他稍微转移开视线,就在那一瞬间,他就会被面前的男人所战胜——
那是他的自尊所不能允许的!
被耿长生没有一点感情的漆黑眼睛凝视着,片刻的功夫,聂蓝觉得自己汗透重衫,他在耿长生看不到的角度握住了手掌,感觉指甲掐入了掌心。他不能输,因为赌注是凤凰!但是,如果凤凰此时知道他的想法的话,绝对会笑眯眯的一个拳头甩过来,然后大吼咆哮:“我才不是你们男人的赌注!”
想到这里,聂蓝觉得轻松了好多,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的频率,抬头,挺胸面对面前男人的压迫。
看着这样的聂蓝,耿长生形状优美的唇角微微的浮现起了极其冷酷却又莫名优雅的笑容,他笑着,仿佛聂蓝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了。
聂蓝深深呼吸——他不知道到底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一秒?十秒?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他不知道,在耿长生那样的眼神下,他无法感知周围的一切——
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双没有一点感情的眼神里被吞噬了。
随着时间的消失,由耿长生所带来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空气里的气息开始沉淀一般的凝结,维持着聂蓝的最后一根线开始紧绷起来,然后慢慢的被用力拉扯,濒临崩溃——
耿长生缓慢的展开着画轴,白皙的指头在清澈的阳光下跳跃着,聂蓝的神经在尖叫,而那幅画却还是象永远也伸展不完一般的缓缓展开——
聂蓝觉得神经都开始疼了!
浑身上下被强大的压力包围着,而且每一秒都比上一秒严重,仿佛被针刺的感觉在聂蓝的肌肤上蔓延开来,他不能移开视线,只能被耿长生凝视着——
凤凰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动听而充满活力的声音打破了包围着他的压力,“呀,这不是八大山人的画吗?寒鸦栖竹图……他的画作里似乎没有这个作品……难道是新发现的吗?”
在听到凤凰这么说的时候,耿长生带给他的压力在瞬间消失,聂蓝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一阵让他几乎站不起来的昏眩袭击上他的身体——
比刚才的压力还要更加恐怖的感觉袭击上他的身体,却是比压力更加深刻的绝望——
他明白了,他一切都明白了。
耿长生想要什么、他想做什么、他想拿什么来威胁他,他全都明白了……
明白了……虽然是明白了却一样丝毫无力阻止——
看着耿长生,聂蓝的身体因为绝望而轻轻的颤抖起来。眼镜后修长的眉毛轻轻挑了挑,耿长生若无其事的掉转视线,不再去看他,只低头看着凤凰在画上游走的白皙指头。
从聂蓝的角度看过去,他看不到耿长生的眼睛,能看到的就是他那挂着浅淡弧度的嘴角。
聂蓝忽然觉得好冷,冷得仿佛连他的灵魂都在这无形的寒冷里被冻结成碎片。
壁炉里的火在劈啪燃烧着,他也听着自己心灵正在被名为绝望的冰层所覆盖——
很清楚他现在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耿长生觉得很有趣一般的微笑,他柔和的问身旁的凤凰,“凤小姐,您觉得这幅画如何?”
已经沉浸在见到绝好艺术品的兴奋里,完全忽略掉自己身边是谁的凤凰很高兴的用手指在画上摩挲着,“嗯,应该是真品,虽然是不知名的作品,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和看到……但是仿造是无法做到如此神似的,而且在朱耷自己的画作里,这幅也算是相当杰出的作品了……真好……”真是好画……好想抱到自己怀里带走哦……她流着口水想,而就在这时,耿长生笑着叫聂蓝的名字。
“聂先生,您不过来鉴定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