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毁了他。
无论如何。
于是那一战中,他拼尽自己死后被龙骨噬魂,永不转世这样苦楚,将龙骨之力完全激发,将那个东陆之上第一名将格杀当场。
然后,回得国来,满府却素白银裹,迎接他的,就是妻子的死讯。
停灵已过,不要说最后一面,他连那个身为他妻子的女人的尸体都没有得见,回应他的,唯有屋内一个孤孤单单的牌位。
他并不爱这个女子,然而那个女子爱他。
薛家软儿,这些年来夫妻,低眉笑语,只盼他一个明皇簪花,举案齐眉,可他除了虚假,什么都未能给她。
倒不悲伤,只是歉疚,就仿佛孩童去买糖,要的是一文的糖人,但是店家疏忽,给的是十文的糖人,拿去之后,心里窃喜,却也渐渐泛上一些心虚内疚。
能给她的,也只有死后哀荣罢。
把事情处理了一下,他去跟母亲见了一面,才知道妻子病亡之时,被追封了向国夫人,哀荣俱有,说了一会儿,他问起女儿怎么不在,他的母亲叹了口气,说被太子妃接入府邸了,符桓楞了一愣,也顾不得疲累,立刻奔赴城外的太子府。
成婚之后,太子妃就被皇后绊在了宫里,元让还是独住,他来去惯了的,就直接向元让的卧房而去。
元让所住的院落曲曲折折,房间在深深深深,除了一扇门,连窗户也没有。
她自小就住在这里,仅仅为了掩饰她的性别,连侍女都不用,几乎事事亲力亲为。
她从来就是这样孤单的,一个人生活。
他是她孤寂如笼的生命中,唯一一个为她推开门的人,然而,他为她推开的门是羊肠小径,悬崖万丈,即便她步步留心,却还是摔了个粉身碎骨,欲飞不能。
他慢慢走近了,然后推开门。
这走廊特殊处理过,屋内人如何即便只隔着一层木门也听闻不见,但是走廊上掉了根针,里面都能听到。
他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进去时,只看到帐幔后一只纤秀的手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无声过去,看到元让靠在榻上,膝盖上伏着一个娇小孩子,正是素儿。
那一瞬间,烛光暖黄,她伏着身子,一手拉着盖到孩子下颌的锦被,一手轻轻顺着孩子柔滑长发,她的衣衫是素色的,那裹了鲜艳锦袍的孩子仿佛绽放在她怀里的一捧鲜艳花朵。
她和素儿就象母子,然而,这个女人却再不可能拥抱自己的孩子。
那一瞬间,符桓苦笑,然后走上前去,抱走了那小小孩子,安置到隔壁小床上,便准备去客房,却被元让拖住了衣角。
元让没抬头,只是低着头牵着他的衣角,符桓看她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弯腰,握住她纤秀指头,柔声道:“……你在安慰我吗?”
她没说话,他却笑得越发开心,然后慢慢扳开她的指头,“还真没这个必要,元让,我一点都不伤心。”元让猛的抬起头,眼睛里一片不敢置信,符桓不由得真的开心了起来。
“……死的是我的女人,不是你的丈夫,元让。”
“所以呢,这和你没关系。”
“说实在的,不仅没关系,你还该开心才对,毕竟,把你害成这样的男人的妻子死掉了,你该欢欣鼓舞,鼓掌作乐。”
说完,他施礼离开,到了隔壁,看着把自己埋成一团的女儿,就这样静静坐了一夜。
他清楚知道,隔壁的那人也整夜未眠,于是他心里便隐隐的满足。
她还是喜欢他,过了这么多年,经过了这么多事,没有改变。
但是同时心里却也是极苦楚的,只哀怜元让——经过了这么多年,经过了这么多事,她为什么还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