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国的皇帝背转身去,仰面向天,于他一生,终于有什么液体,滑出了眼睛。
原来,执意追随爱人而去的锦绣,却连尸骨都不愿意留给他。
坐在皇座上,撑着额头,沉若看着殿下抱着勉强收集来的骨灰罐子的少年——沉环,他名义上的儿子,这个国家的继承人,露出了一个疲惫而平静的苦笑。
他能怎么办呢?他想。
他低声吩咐,让沉环把骨灰拿去和沉蓝合葬,然后闭上眼,听到那个孩子问他,吴王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没有回答,只是让他离开,然后安静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常常抚摸,小小的木头珠串。
檀木所雕,云锦万字蝙蝠的纹路,雕工细腻,棱角处圆润光滑,正是锦绣当年遗失的那串木珠。
这是沉蓝母亲的遗物,在他去国离家的时候,他那小小的弟弟稚气的套了一串在他腕上,他小心护持,从不曾现在人前。
那一天,他如往常一般,在锦绣所居院落的那一段土墙外安静看她,听她低低诉说心里委屈,最后瑟缩成那样一团,哀伤哭泣。
他第一次看到她哭泣,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本以为她是不会哭泣的,怎么难过痛苦,都会对他微笑,哪知,他还是看到了她哭泣,虽然,只有这么一次。
他无法可想,只知道他也在锦绣的泣不成声里痛苦悲哀,终于忍不住,伸手安抚,被她扯下了手上串珠。
被赶出宫去那日,这个珠串又被她掉在地上,他命人暗中拾取,却再也没有给她戴上的机会。
沉若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就回到了数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融融春日,他在九重宫阙中慢慢行来,然后看到那被一团锦缎包裹的女娃儿,在她父亲的膝头,对他那样羞怯而甜美的微笑。
她稚气的说,我叫锦绣……大哥哥,你叫什么?
他那时怎么答来着?是了,他答,沉若。
那时丙午三月,天下尽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