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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争吵

犹如迷雾忽开,那就是近在咫尺却一直无法被他察觉到的盲点,苏舟忽然意识到了数件不对劲的事情。

然而,还不等他深想,陈清凡便又问了他一个问题:“傲慢?具体呢?你是觉得让球太多了吗?还是怎么想的?”

苏舟只好暂时记住意识到的那几点古怪,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然后先将注意力又收了回来。

“让球太多……”苏舟想了想,点头道,“是的,太多了,应该……应该四球就可以了,甚至可以再少点,或者在我已经拿到10分的时候故意让几个………那些做法比较保险,而不是这样托大的直接让6球,尤其是…………呈现出来的局面其实并不算稳妥,好几局都打得非常惊险。”

老实说,苏舟现在甚至有点不能理解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了……哪怕再恼怒,再想做点什么,这种把胜利放在天平上去打比赛的做法…………这太不像他了。

他一向是把胜利放在第一位的。

苏舟正想顺着“不像他自己”的这个思路继续想想……

陈清凡的下一个问题就又来了:“粥粥——苏舟,在你的认知里,竞技体育中,什么是最重要的。”

思路被打断,但是苏舟毫不犹豫道:“胜利。”

“那么,只要保证胜利的话,过程怎样你觉得都无所谓吗?”

这……

苏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舅舅是在担心他会成为像安德烈那样的人???

苏舟不敢置信:“等、等等?舅舅?你可是我亲舅舅!!你不会以为我会变得像那个安德烈·彭德拉一样吧?!”

??不不不,不至于,当然不至于!陈清凡立马道:“你可是我从小养到大的!怎么可能和那种球员一样!!”

苏舟如释重负。

然后才对陈清凡说:“你吓死我了………舅舅,你的粥罪不至此,真的罪不至此,刚才说到哪儿了?对,安德烈·彭德拉是吧,还有胜利与过程是吧——首先,胜利是最重要的,金牌是最重要的,第一名是最重要的,我们都知道这个;然后,过程,你知道我的舅舅,我平常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绝对不会,只是安德烈是个个例——我知道每局率先6:0的做法很过分,我绝不希望别人这么对我,所以我会这么对他——我就是要这么对他,这次的情况是特例。”

陈清凡:“所以是因为他骂了我——我们?”

苏舟:“是。”

陈清凡:“好的,我明白了,苏舟,我来说说我的看法,竞技体育是现代的战争,这是一个广泛流传的说法,在赛场上‘进行复仇’,这是不少竞技中都会出现的一幕,我支持你向安德烈复仇,如果他在赛场上击败了你;但是……”

陈清凡谨慎地思考着合适的说辞,他是个过于关注球员心理状态的教练,尤其是他面对的是最为敏感的青少年。

“……苏舟,你也说了,你很讨厌6:0这种做法,你不想让别人对你这样做,因为这确实很羞辱人,而安德烈·彭德拉的确是一名经常羞辱他人的球员——所以,苏舟,无论是身为教练还是身为舅舅,我不想让我的球员、外甥,哪怕有一瞬间,变得和这种人一样,你的确侮辱了那个安德烈,但你同时也侮辱了你自己………你能多少理解我想表达的意思吗?”

苏舟:“…………”

苏舟艰难地试着理解。

但是他感觉他不能理解。

好在他知道陈清凡是一位非常愿意与球员开诚布公的教练,于是他便坦诚地表达出他的不解:“我……对不起,教练,我好像有点get不到点……我的意思是,让6个球不稳、有可能翻车,这很糟糕,我会反思,以后不会了,我真的醒了;但是……我做的只是让球、过多的让球,我没有用任何下三滥的、偷鸡摸狗的手段——我没有不择手段的取得胜利,这就没问题了吧?”

……陈清凡看着与他认真交流的苏舟,短暂的沉默后,换了一种说法:“是的,苏舟,你赢了,这很好,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另外的做法呢?比如从一开始就使出全力,让安德烈·彭德拉尽可能地无法得分,以你表现出来的水平,虽然可能无法做到每局11:0或者11:1,但是全程把比分控制在11:3以下,这绝对不是问题。”

“——我想过了,”苏舟接着说,“但是就是因为我想过了,我带入到自己的立场,是敌人干脆利落地让我抱着鸭蛋回家、我会感到更屈辱;还是在我洋洋得意、以为自己即将胜利的时候,却把鸭蛋送给我、并且连续重复四次更屈辱——我认为是后者,所以我这么做了。”

说完这段话,苏舟却仿佛懂了什么:“教练,你是认为这种做法完全不可取吗?你是觉得‘以有意输球为代价让对手受到更屈辱的教训’这点完全不能接受吗?”

这是一部分,陈清凡正要点头——

却听到苏舟又说:“可是,我说了,舅舅,这是建立在我有把握拿到胜利的基础上——对不起,我反思,我真的反思——我才会这么做,如果站在我对面的那个人,是一个比安德烈强两倍的人,即使他羞辱人的功夫比安德烈还要狠两倍,我也绝对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因为那样就太不保险了,太不保险了,胜负之争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错失金牌的代价沉重到没有人想背。”

说完这段话的苏舟松了口气,试探地看向陈清凡,认为自己找到了重点。

……然而陈清凡想说的也不是这个,到了这一刻,他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他和苏舟的脑回路竟然完全对不上。

苏舟的底线似乎只有两个,一:不能偷鸡摸狗不择手段;二:胜利。

但是陈清凡一直都觉得……

除了胜利之外,体育竞技本身,还代表了某些看不到也摸不着的东西。

“这或许就是代沟?”陈清凡还有心思开了个玩笑,“好吧,粥粥,接下来,听听我的想法——”

“苏舟,我们、你是一名运动员,无论是乒乓球还是足球,这是竞技体育,而你,是一名竞技体育的运动员,作为一名热爱着自身所选择的运动项目的运动员,全力以赴、拼尽全力、不懈怠任何一球、尊重站在你对面的人、尊重你的每一位对手——这听起来似乎只是一种思想教条的心灵鸡汤,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几十年来,我始终也是这么做的,并且,不只是我,我知道有许许多多的球员都是这么做的……”

“无论你的对手做了什么,那是你的对手,而你是你,苏舟,你只是你,拿起球拍的人是你,站在球台前的人是你,击出每一球的是你……你的对手的言行与你相关,却也完全无关,需要被你尊重的不是安德烈·彭德拉,而是体育本身、是竞技本身、是乒乓球本身,苏舟,我相信你口中的‘安德烈只是个特例’,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也谢谢你对我的维护,但是……”

“……苏舟,你才十六岁,你的身上有着无数种未来与无限的可能性,你正处在一个思想在不断变化的成长时期,我不会强迫你必须怎么想,但是我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今天说的话,同时,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绝-不-赞-同-你-故-意-输-球、输-很-多-球的这种做法,我更愿意看到你打出11:1、乃至是11:0的比分。在我看来,无论你有着怎样的理由、目的,故意输球,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发生在竞技场上的事情,其性质只比打假赛轻…………至于偶尔出现的让一球,这算是约定成俗的东西,我们不在这里展开讨论。”

……感谢陈清凡将话说的这么明白。

苏舟意识到,他们今天的谈不到一起,并不是因为完全不赞同、不理解对方的想法,纯属因为对一件事情的重要性的认知程度不同。

陈清凡认为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苏舟认为这的确是一件事情,却不是那么严重的事情。

“……我知道故意输球的做法很不好,”在长久的沉默后,苏舟有些苦恼又有些疲惫地说,“但是,教练,我不觉得这是可以严重到媲美打假赛的事情,而且那个英国人真的……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

最终,这一场可以用和平来形容的交谈,并没有一个真正的结果。

不过,起码陈清凡确认了自家外甥在大事上没长歪,这也算是有了收获。

陈清凡轻轻地拥抱了自己的外甥:“总之,今天辛苦了,粥粥,也谢谢你为我抱不平。”

苏舟窝在陈清凡的肩膀上,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

却听到陈清凡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粥粥,你喜欢打乒乓球吗?……之前只问了你有没有想要打职业的念头,没有问你喜不喜欢,你喜欢吗?”

——喜欢打乒乓球吗?

陈清凡觉得这或许就是根结……至少,以己度人,陈清凡想,如果真的喜欢一项运动,是不会做出故意输球这种事情的——是的,苏舟在今天的所作所为绝对不是“让球”就能概括过去的,那就是毫无辩驳余地的“故意输球”。

如果真的喜欢乒乓球——

会在只要保证胜利就没问题的基础上,故意输球吗?

而苏舟的回答来的很快:“不讨厌,蛮喜欢的。”

“具体一些?”

“打乒乓球的感觉……”

短暂的沉默后,苏舟哂笑一声:“——就像是一种习惯。”

……习惯。

陈清凡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声。

……

大冬天的,天黑的早,窗外的夜看似已经深了。

“我先去开车,”陈清凡拿起披在椅背上的大衣,又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递到了苏舟的怀里,“里面是你的外套和更换的衣服,粥粥,你自己先收拾一下,不用急,慢慢来,我去车里等你。”

咔嚓一声,陈清凡走了。

医务室里只剩下苏舟一人。

苏舟长长地吐了口气,他低着头坐在床边,没有急着换衣离去,他先是在脑中复盘了一下与陈清凡的对话,然后才又思考起刚才被打断的那个思路——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苏舟思考着、深思着……

……然后他的表情就从沉思渐渐变成了茫然,又从茫然变成了匪夷所思。

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

——是不对劲啊!!!

如果不是眉骨有伤,苏舟恨不得抱头撞墙,之前是在那个情景氛围里出不来,现在忽然安静下来了,他立马觉得不对了!

是不对啊,粥,冷静点,好好屡一下时间线和前因后果——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迫不及待地、有着强烈地必须要参与这一次的友谊赛的意愿开始的吗…?

……是啊,为什么他会这么冲动急切啊,哪怕没有这一次的友谊赛,他以后难道就毫无机会了吗?不至于啊!他怎么会这么……这么急不可耐啊?!

这就很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了,记录。

其次,遇到侮辱舅舅的人,内心恼火地想要回击——这是他会有的想法,但是从最初在厕所里遇到安德烈、他直接从背后推了对方一把起就变得不对劲了!他能保证不会出意外吗?万一正好把安德烈推到什么边边角角的地方、真的撞出大事来呢?年轻时的他或许会这么做,但是拥有队长包袱的他,绝对不会做这种有可能真的出事、并且让媒体狂欢给人把柄的事情……

这条不对,也记录。

之后,就是已经提到的在场上不服从教练的问题——不可能,不可能,这——这绝对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即使再恼火、再不忿,在赛场上的时候,他绝对会无条件地服从教练,要是不服从?在苏舟的心里,这明明就属于严重违纪…!

这条严重不对,重点记录…!

下一个,则是他和舅舅讨论的核心问题:关于6:0的这个让球问题,这……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在特定时候、对特定的人,苏舟完全不介意去充当一下这个恶人,虽、虽然他还是坚持在保证胜利的基础上,6:0也真的不算事,反正事后肯定能追上,但——他同时也很清楚,连续四局都是6:0再反超,这种极近羞辱人的做法,绝对会在媒体和球迷间引起巨大的非议,作为中国国乒队的队长,哪怕他真的闪过这样的念头,也不会真的付诸于行动,相反,他会选择那些同样痛快并且绝对保险的做法,比如在赛场上让对方一分不得不好吗?赛后在媒体面前骂人不带脏字爽一发不香吗?非要用这种爽是爽了、但是也可能带来麻烦的处理方式是干什么?虽然也很痛快,但是麻烦也跟着变多了啊!

苏舟深思一二三后:“………”

苏舟挠头,苏舟困惑,怎么自己这么冲动,莫非这就是穿越后的那个梦中所提到的【我可能会影响你】吗?

这么一想,苏舟的表情霍然凝固,他忽然察觉到了更大的不对,这个不对劲甚至比前面的几条还要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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