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尼卡回到寝宫,无理由地感到疲惫。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正站在芬德皇宫门口。大门重重叠叠,锁了不少层。她浑身湿透,站在门口凶狠地叫骂要杀了亚力克,但很久都没有回答。
身后有人抓她的衣角,她根本没有反应,只是一直拍门。
门突然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面容冷漠的亚力克。
她愤怒地抓住他的领口,一耳光打过去。但等那个人转过头,却是白雪的脸。白雪被她打得脸通红,两道眼泪冲着眼部的妆流下来,黑黑的,很可怕。白雪打着哆嗦,一步步往后退,退到墙边,哽咽着说:
“莫尼卡,求求你放过我们。我没有亚力克真的会活不下去。”
她愤怒地,指着她说:“我有了亚力克的孩子,他不会不要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他一定会选择你的。可是……无论他怎么对我,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再也不想放开他了,求求你……”
白雪慢慢蹲下来,缩在墙角,抱成小小的一团,瘦弱的身躯看去更加不堪一击: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
莫尼卡还没有说话,亚力克已经出来。
他冲过去抱住白雪,心疼地替她擦了眼泪,回头怒视着莫尼卡:
“你给我滚。”
“该滚的人是你!”莫尼卡发疯一般,冲过去,又狠狠地扇他耳光,“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结果都是白雪替他挡下来:“要打就打我吧,莫尼卡,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亚力克越发心疼,抱着她站起来,顺便从莫尼卡身后牵了人离开。
莫尼卡这才发现跟他离开的人是什么人。
“西蒙!不要跟他走,负我们的人是他!”她大叫。
“他只负你,没有负我。而且,刚才我一直叫你,你根本听不到。爸爸有钱,你什么都没有,还这么老。白雪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更比你温柔。我应该叫她妈妈。”
他们走了。
她在后面惊惶失措地跑,使劲地跑。
但她撞到的人是M。
“镜子,亚力克和白雪带走了西蒙,怎么办,怎么办?”
“你从来看不到我,这时又想我来帮你了?”M笑笑,也走了。
他走得很快,她根本追不上。然后他消失。
最后,她站在一个陌生的国度。看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寂静地,只有她。
“哇,爸,快来看,妈妈居然可以一边睡觉一边哭。”小孩子的声音响起,还有一只小手在她脸上抹来抹去。
合书的声音,脚步声,他坐下来的时候,她刚好睁眼。
“做噩梦了?”他摸摸她的额头。
她懵懂地看着他,又看看西蒙。
“你们可不可以先出去?”
M沉默一阵,牵着西蒙走出去。但到门口的时候,她又说:“镜子,你留下来陪我一会,好不好?”
几乎是哀求的语调。M有些诧异,拍拍西蒙的背,让他出去。
“我也要留下来。”
M推他一下。“西蒙乖,出去。”
“我要留下来。”
“好了好了,出去。”
“要留下来。”
M不说话,直接抱起他,把他往外面一丢,咔嚓,门锁了。
西蒙在外面狂拍门,快哭了。
“给他开给他开。”莫尼卡急道。
给人关在门外的滋味,她最清楚。
M又把门打开。
西蒙冲进来,仇恨地看着M:“我不想理你!你都会变成大海,然后被鲨鱼吃掉!”
M忍不住笑出声,蹲下去,吻了吻他的额头。
莫尼卡撑着身体坐起来:“西蒙,妈妈有事要和爸爸说。回自己房里待一会,好吗?”
“要快点哦,你不给我说故事我不睡。”爷们的语调,小孩子的台词。西蒙不三不四地出去了。
M锁上门,又坐在她旁边,替她擦掉眼泪。“怎么哭成这样?真做噩梦了?”
“嗯。”她低头,“我眼睛是不是很肿?”
“有一点。不过很可爱。”他温柔地吻她的眼睛,“白天的事,对不起。”
“是我的错,为什么要你道歉?”她噗哧一笑,“人总是时而情绪失常,你不要介意。”
“在我面前没必要装。”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现在很想哭,是不是?”
“没有。多大的人了,还哭什么。”
确实没什么好哭的。那一晚过后的清晨,西蒙在重病下,又饿得哭起来。那时他刚断奶,还不能吃太硬的食物,她便开始到处找地方让他吃东西。后来在一堆一大早就起来工作搬运工那里借来了一点隔夜汤,凑合着给他喝了。
那时她就想,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再遇到类似的事,她一定不会这么难受。
吃尽了苦,甘甜总会随之到来。她会慢慢幸福的。
他不再多说,只轻轻摸她的脸颊,又捏了捏她的下巴。她呵呵笑了笑,退后一些。他轻声说:
“你害怕么。”
“我什么都不怕。”
“你怕我发现你伤心。”
“没有。我挺开心的。”
“真的开心吗?”
“真的。”
“从你出生起,我就一直希望你健康又幸福。如果你不幸福,我也会不幸福。我一直想,如果你让你幸福的男人是我,那有多好。可惜不是。”
莫尼卡抬头不知在看哪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咬紧牙关,很吃力地忍耐。
“我去看看西蒙。”他找借口走掉。
十分钟之后,他再回来。她还坐在那里,连姿势也没换一下。只是抱着枕头,头埋在里面。
房间里什么都是静止的。她知道他来了,但没有说话。
他忽然觉得忍不了了,抢掉她的枕头。她惊惶地抓住枕头一角,满脸都是眼泪。他用力一拽,狠心地把枕头扔掉。她更难过了,却不知如何是好。他将她推倒在床上,重重吻下去。
之后的事很模糊。
只记得西蒙一直在用力拍门,一个劲问爸妈你们在做什么,但没人应答。
后来西蒙觉得被骗,哭了,哭得越来越大声,她想过去开门,他却第一次对她横蛮,强行把她压下来。
小孩子往往哭也是一时半会。西蒙哭累了,在门口坐了一会。隔着厚厚的门板,他除了听见里面有节奏的床摇,其他什么也听不到,悻悻跑回去睡了。
半醒半梦之间,不期而至的销魂。忍耐多年,且知道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所以筋疲力尽,抵死缠绵。
但是后遗症比他们想象得多得多。
起来以后,两人几乎无法看对方的脸。背对着彼此,各自心怀鬼胎,匆匆穿好衣服,匆匆离开房间,忙自己的事去了。
M的面部神经一向都跟瘫痪了似的。这一日他瘫痪得更加厉害,根本就是当众走神。
莫尼卡一个晚上都没发出声,只是轻而急地喘气,紧紧抿住双唇,艰难地呼吸。虽然没有再哭,泪水却一直饱含眼眶。
他知道自己已经很小心,但还是想知道自己是否弄痛了她。这样的问题如何开口?如果她说不是还好,如果她说是,哪又如何是好?
没有关系,我们再来一次,我温柔一些。
……
其实,他更关心的,是她的感受。
她为什么不叫?
或许是害怕被西蒙听到,或许是心情不愉快,或许是……
他脸色一暗。
镜子是镜子,同时也是男人。怀疑自己能力,几乎是所有男人都有过,甚至经常发生的事。
然,在这样混乱的时刻,更混乱的事来了。
亚力克平息了所有矛盾,终于按捺不住出兵。
但匪夷所思的是,他并未攻打欠债国威尔,而是选择了一向对艾伦友好的盖斯。
刚一接收到消息,一直别扭着的两个人终于决定以大局为上,不约而同地与对方提及艾伦出兵一事。
无疑亚力克的目标不仅是盖斯肥沃的土地,还连带战利品毒苹果。
以前诺顿和盖威诺顿弱,他先打诺顿。威尔和盖斯威尔弱,他计划打威尔。亚力克崇尚的生存原则是弱肉强食,其他的因素基本都被冷血地排斥。
所以,这次攻打盖斯绝非一时兴起。
亚力克仔细观察过盖斯附近的土地,彻底对地貌以及局部位置有了认知。最后,他提出大致出兵计划。首先集中火力,调动主要兵力攻占培帕港湾南岸的城堡,威胁盖斯北部边境,然后轰击码头的威尔舰队,切断威尔与盖斯的军事联系,并且将威尔舰队驱逐出港口。这样,盖斯军队少了退路,援兵,以及补给,这样,艾伦军队便可以花最少的成本拿最大的利益。
无疑这一作战计划是非常新颖大胆的,同时也是风险十足的。议案刚一提出,几乎就遭到元老院的全权否决。但亚力克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精明的头脑怎可以被迷惑,不顾旁人干涉,强行执行。
最后,他成功了。成功地夺下盖威近四分之一的土地,成功地封了所有人的口。
但封了口,慌了心,艾伦的部分势力已是被逼到绝路的困兽。
非常利落的一场战争。等莫尼卡和M开始提及这个话题时,战事已经结束。
“显然萨依夫下错了注。”莫尼卡冷笑,“我一点不同情他。”
“我也不同情他。但你要看看他把谁拿出来当挡箭牌。”
“谁?”
“还能有谁?”
“你的运气没这么差吧。”
“这已经不是运气的问题。”
“亚力克的条件是毒苹果吧?”
“何止?他占领了斯开、艾菲、秘特安、布里恩特以及周围的小城市,而且他占领的土地与拿里亚西卡接壤,他就用这个威胁萨依夫割地。”
“他要哪里?”
“斯坦布。”
“萨依夫要愿意,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他才叫我去。”
“他打算让你和亚力克谈?”
“嗯。他打算用毒苹果摆平一切。而且,他还叫我试图说服亚力克撤兵。”
“这老头做起梦来不比我差啊。”
M笑了笑,和她一对视,又清清喉咙:“所以我们得再去一趟盖斯。”
“我们?”
“亚力克说和我谈没问题,但要带上你。”
莫尼卡踌躇片刻:“白雪呢。”
“他打仗还会带着她不成?”
“那我去。”
“好。”
这话一完,都不知如何接口。两个人一看到对方的脸,立刻都想起那一夜,于是又陷入奇妙而暧昧的尴尬境地。
一个看天一个看地,然后又突然看向对方:
“对了——”
“那天——”
“你先。”
“你想说什么?”
那一旖旎的夜晚,她一直感到晕眩。不像与亚力克欢爱时的分明痛苦,M他温柔缓慢地向她灌输着爱意,就像一杯温润却烈性的酒,淡淡地流入腹中,却在饮后许久都难消酒意。
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是会很专注,但会如此认真谨慎的,似乎只有他。
她如何也无法将之从脑中挥散。这一会想起了,她摇摇头。
“那天的事,全当是闹剧吧。”莫尼卡干笑两声,“都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并不用太在意,是吧。”
他的眉头轻轻蹙起来,像个受了委屈又不敢哭出声的婴孩。
他看着她,良久。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