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布约有人口3951万,始建于玛亚历七世纪。市内有许多伊斯兰教寺院及风景名胜。纺织、食品和渔业都相当发达。周围的河海不少是由地层陷落而成,颇似一个孤立的小岛。
不同于艾伦的高傲,威尔的温软,盖斯总给人以浓浓的热情及活力。或许正是因为热爱生活,所以常常忽略了国家。
十二月十一日的斯坦布。
退潮不久,云湿如水。海风莽莽,连面颊上都沾有微咸的味道。
熄灭的垂喇叭型路灯在风中摇晃。朦胧的建筑群里,人群熙熙攘攘。
城中心有一个许愿池,池后便是拍卖会场。
会场中,深红的木制桌椅呈阶梯状次第向上,将拍卖台团团围住。
人们都在议论坐在贵宾席上的黑衣女子,及女子身边的孩子。
莫尼卡斜斜戴着宽沿的帽子,双手交叠在膝上。
帽上是松软柔亮的黑羽,帽下是网丝笼罩的面容。丝织的手套裹着修长的手指,隐隐可见红色的尖指甲。
西蒙耐不住性子,一直在她身边转,不时回头看看外面,再看看母亲。
人人都知道那里坐的是谁,人人都知道跟随拍卖师而来的人是谁。不少人不怀好意,想要亲眼目睹一下最出名的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
而传闻中神秘的黑后只是一直静静坐在那里。
半个小时以后。
“妈,怎么这么慢?我等不耐烦了啦。”小西蒙浑身像小蛇一样扭动,不断在莫尼卡身上蹭着。
莫尼卡抱他坐在自己腿上,一根指头压上他的唇,嘘了一声。
“妈——”
细嫩的童声冲破寂静。
小孩子倔起来,永远都有百头猛兽的威力。
西蒙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越是吸引,越是卖力。
他加把劲乱蹭,一颗小脑袋三百六十度摇晃,四头身的体型不断变换着各式各样的高难度动作,看得人瞠目结舌。
莫尼卡给他拽得颇狼狈,正待处理,一群人跟着拍卖师匆匆跑到拍卖台前。拍卖师一身肥肉狂抖着,掏出手帕擦额头,然后不顾形象地朝门口挥手,大声宣布:
“欢迎全玛亚最美丽、最高贵、圣洁如同天使的公主,白雪!”
在这样澎湃激昂的发言下,群众哗然,纷纷站起。不少人甚至还未看到白雪其人就已开始鼓掌。
白雪慢慢走进会场,从过道从容不迫地、优雅地往前走,最后在贵宾席前停下。
莫尼卡透过丝网,看到她的面容。
她最后一次见她,她十七岁不到。那个时候,这个年轻的小公主身材瘦小,面庞稚嫩,尚有些青涩。
而她现在二十四岁。
女人最美丽的年段。
她的嘴唇格外艳红,身材也变得玲珑有致。一件雪白毛皮披肩,窄瘦裙边,与唇相同色调的高跟鞋,眼部上了浓妆。最美丽是她的金发。相比当年,剪短了不少,明亮不少,因此显得脸部更加精致。
头发越长的女子,心思与头发都似墙角的蜘蛛,吐着银丝,绕着自己,解不开,剪不断,生生地横在那儿,尴尬不堪。
白雪总有普通女人没有的果断和一股儿冲劲。
当年的小女孩儿早已变成了一条吐着信儿的蛇,微微眯着眼,媚态入骨。
这哪里是一个圣洁的女人?分明引人想入非非。
她站在莫尼卡的身边,拍卖师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画蛇添足一般地急急补充:
“当然,还有我们同样高贵美丽的暗夜皇后——莫尼卡!”
谁都知道莫尼卡并非皇后,但谁都叫她皇后——皇后的美丽,总是不及公主的。
“你是谁?”白雪看着莫尼卡,质问着,张扬地扬起她引以为傲的脸庞。
莫尼卡淡淡笑了笑,拍拍西蒙的背脊。
西蒙抬头看着白雪,毫不遮掩露出惊讶的神情。
不知是讶异于她的美,还是她的傲。
四下安静得像太平间。
“你是谁?”白雪又一次问道。等了许久,不见答案,嘴角一扬,笑得颇自信:
“我是亚力克的女人。”
这一下,莫尼卡也忍不住笑了。
亚力克的女人——这就是她的身份?
莫尼卡依然抚摸着西蒙的背脊,不抬头,不动声色,淡淡说道:
“我以为这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就是当亚力克的女人。”
她并没有撒谎。只要有点姿色,无论脑子里装的是豆腐渣还是咸菜烂草,那位拥有玛亚最多荣誉称号的男人基本都会纳入胯下——除了她。
白雪并不容易被激怒。
“我是他的未婚妻。”
“哦?第几任?”
浓浓的火药味压抑着空气。连一直吵闹着要邮票的西蒙都不敢开口。
“你到底是谁?”
莫尼卡笑笑,不再说话。
有人说,只要两个女人争拥有过一个男人,不管谁前谁后,谁得到了谁又没得到,甚至两败俱伤过了很多年,她们都会永远敌对下去。
但如今她再无力气与白雪争高下,她告诉自己是因为疲倦。
实际上,是输掉了女人的本钱。
“公主,这一位就是月主的夫人莫尼卡。”
“莫尼卡?”白雪提高音量,低头盯着莫尼卡,“莫尼卡?这位是莫尼卡?我曾经美丽的母后,莫尼卡?”
莫尼卡依然沉默。
“公主认不出来了?就是莫尼卡女士。”拍卖师笑着,挤出一脸横肉。
“太可怕了!莫尼卡,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莫尼卡站起来,淡淡转向拍卖师:“拍卖的时间到了,可以开始么。”
白雪挡在她的面前,露出迷人的笑容:“不要生气,我只是稍微有些惊讶您变得更加成熟,其实您仍然美丽。”
拍卖师擦擦汗:“公主啊,女人总是会老的,你不能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啊。”
拍卖师是盖斯人。
近些年,盖斯人最恨的就是威尔人,尤其是与月主有关联的人。
拍卖师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拍卖台上,拍板。两个侍从将精巧的银盒捧过来,当众解开上面的红绸缎,掀开盒盖。
金色的邮票一枚枚嵌在软布中,闪闪发亮。
亚力克的邮票在艾伦本地拍卖一千套。也就是说,运送出去的邮票只有二百一十二套。
所以这不仅仅是几张纸片,更是权力的象征。
能买下它的人,一定是有强大背景支撑的。
两个男子合上盒盖,退到一旁。
拍卖师拿起木槌,准备起拍。
十五秒过去了,木槌依然悬在空中。
小声抱怨的开始蔓延。
拍卖师使劲摇晃着胳膊,满头大汗,唯独手腕像给人掐住一般,停在空中动弹不得。
“老大,老大!”旁边的侍从急道。
“不要吵!”
“老大,邮票不在了!”
“不在了?”
“是,放在这里的二十套都不在了!”
“什么?!”拍卖师大叫,“不在了?谁他妈干的好事?赶快给我去找!”
“两千万布。”
一个男性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所有人回头看去。
二十个盒子重叠在空中。
门口只站了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他没有戴连襟帽,黑眼黑发,相貌和身材也十分普通。
“我出两千万布,买这二十套邮票。还有更高的价么。”
他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但没有人说话。
“如果没有,这些都带走了。”
两千万布,这对普通百姓来说毫无疑问是个天文数字。但有的人并不是出不起的。对一些豪门贵族来说,也不过是几个月的生活费。
没有人敢开价。
这个黑袍男子并不可怕,他的眼角下垂着,甚至看去平易近人。
可怕的是他脸上印的字。
确切说,仅仅是一个字母:
M。
莫尼卡放西蒙下地,从人群一侧慢慢走出。
白雪看着她离去,蠢蠢欲动。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搬走。”
一道银光淹没视线。
门口突然整整齐齐列满黑袍队伍。说话的男子将帽子戴上,进入人群,与其他人再无两样。每个人都从长长的袖口中伸出裹着黑丝的手,凌空捧起银盒。
带头是一个低着头的年迈老人。
他指挥着队伍,拐杖捅捅地面。
队伍以惊人之速向两边分开。
莫尼卡和西蒙已经走到了门口。
队伍的尽头站着一个男子,银色短发凌乱地飞舞。
海风翻卷而来,鼓起了他白色的长袍。
他走近了,解开斗篷的扣,将莫尼卡裹入衣中,回头看了月徒一眼,便和莫尼卡离开。
人们怔怔地看着他们渐远的背影,气氛怪异得里离奇。
月徒往里面蹒跚地走了几步,将拐杖提起来一些,指向空中,然后伸出手指,指向拍卖师。
拍卖师的脸色瞬间煞白。
以武器指天,手指敌人,是魔族的宣战手势。
许愿池旁,游客成双成对,依偎在一起。
莫尼卡往里面丢了个硬币,漫不经心地说:“从你出来以后,白雪竟然一直没有说话。我以为她会搬亚力克出来压人呢。看来她也很清楚亚力克并不是无所不能。”
“如果她没有和亚力克翻脸,肯定是会用他耀武扬威的。”
“他们吵架了?”
“亚力克东征凯旋,不知从哪个小国赢回了个女人,白雪朝他发脾气,但是没有用。她这其实算是离家出走。”
“白雪对亚力克的女人不是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怎么突然会发作了?”
“可能是那个女人长得不好看,伤了她的自尊吧。”
“原来亚力克也会喜欢不好看的女人,真难得。他们夫妻俩性格都挺怪异,绝配。”
M抬头看着她,目光深沉而平稳。
“你和亚力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都没有。就是散掉了。”她回避了他的视线,坐在池边,看着里面的倒影。不多时,就扔了硬币,打碎了那张憔悴的脸。
盖斯人民聪明出了名,但不爱国不团结也出了名。不过,这不代表他们对别的国家也天低吴楚眼空无物。最神奇的事,是他们胳膊子往外拐也成了习惯。
萨依夫国王已经十分努力在改变这个现状。
但政府如同医生,再是精明高深,也无法使器官中坏死的液体复活。
所谓强权压倒公理,便是盖斯首都这般景象。
来的人不过是艾伦王子的一个女人——姑且说是最爱的,街道上竟就站了迎接詹姆斯两倍还要多的人。
街道两旁是针尖状或滚圆的屋顶,下面无数双手在挥舞。
白雪依然挂着她骄傲的小白毛披肩,艳丽的唇堪比十月的枫红。她坐在露天马车中,朝人们挥手,公主的架子一如既往风风火火。
萨尔米在窗前看了一阵,回头快步走到深红地毯上,M身边。
M微微低头,听他说了一阵,又站直了,面对盖斯胖胖的国王:
“陛下大概是忘记了联合国的规定。第二百三十一条:任何关税与债务都由两国均分。这一回艾伦王子回国,必定会来访盖威,我们面临的问题还有很多。”
萨依夫用手指卷了卷两撇胡子,笑得颇奸诈:“你有没有把菲力的话转告给詹姆斯?”
“我们陛下的私事,与……”
M话未说完,另一个声音接道:“菲力将军什么时候当的国王?陛下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两旁是水晶般的地面,中间是蔓延至宫殿门口的深红地毯。
一片深红上,莫尼卡在雍容的黑裙里。
“莫尼卡——”M慌忙回头。
莫尼卡无动于衷。
“夫人,我不是很懂你的话。”萨依夫的指尖在胡子尖上打了个圈儿,“不过,我也没时间招待你们了,白雪公主应该已经抵达宫殿门口。”
“我不管陛下接什么公主,但起码我们面临着一个大问题——在艾伦人彻底打入盖威之前,我们要维持联合政府,还是要解散了它?”
M走过去:“莫尼卡,不要冲动……”
“夫人,虽然你名扬天下,但实权有多少,自己最清楚。联合国的维持与否,似乎不用你来操心。”
“欧纳弗斯陛下就是叫我来询问您的意见。”
“你让詹姆斯自己先别弯了再帮助别人站直吧。”
“看您的意思,是想要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