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她一直心烦意乱,至人群散去。
竹籁朗笛传遍芬德皇宫,伴随着钟响。
初秋清晨,难得的金阳。
芬德皇宫的主体宫殿群一如既往,金碧辉煌。
亚力克披着一件外套,看着艾伦仙境般的国都。阳光下的河面反射出粼粼波光,密集的尖房顶穿插在雾中。
新的发色极浅极亮,肤色因此显得更加白皙,甚至透明。
他握着颈间的十字架,正失神。一颗脑袋探过来:
“王子昨日夜不归宿,人家窝在床上等得好苦好苦。”
亚力克原来的恍惚瞬间变色。
莫尼卡飞速眨着眼睛,不断发射出百万伏电流。
“王子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是陪你睡着了么。”
“可是你后来走了。”
“我总不能陪你到天亮。”
“你以前都和我睡一起。昨天晚上,不会是去风流花丛了吧?”
“没那回事。”
“其实我只是想问问你以后的事。等你战胜了一切,想要的都有了,还会过女人环绕的生活吗?”
“我不知道。”
“女人吧,总认为一辈子跟一个男人是好命,跟很多个就是苦命。男人却相反。”
“你总是喜欢一概而论么。”
“没呀,也有例外。不过那个例外不会是你。”
亚力克垂着头笑笑。
“你的女人多是多,不过,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什么才算特别喜欢?”
“嗯……”她扬起头,眯着眼睛,“你每天幻想和她上床最多次的那一个。”
亚力克愣了愣,飞速看向河面:
“拜托,你能不能一提到男女就想到□□?”
“咦,你不是只会想那样的事吗?”
“胡说。”
“狡辩什么。在你看来,女人都是玩具。你对她们的尊敬,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强者临幸弱者的虚荣心。”
亚力克不置可否。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成为了玛亚大陆的霸主,那你该做什么?”
“不知道。”
莫尼卡不高兴。有的话说不出来。在他眼里,她也不过是只能消遣不能谈心的愚蠢女人吧?
“我不知道。”亚力克并未发觉,只看着地平线处刺眼的光芒,微微虚着眼睛,“从生下来起,我就知道自己与寻常人不同,却无法,也不敢去寻根究底。只知道一直往前走。越走人越少,越走越寒冷。常常思考一些无意义的问题。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哪一天,才能看到尽头。”
莫尼卡静静听着,静静点着头。
“父王在世时曾对我说,在你在询问是非黑白时,信念就已在动摇。其实有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莫尼卡眼睛弯起,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展开双手:
“亚力尔,宽阔的胸膛借给你靠。”
亚力克顿了顿,竟有些羞赧:
“你想做什么?”
“这样的事不敢给别人说吧?男人听了会抓你的软肋,女人听了会觉得你雄风降低,魅力减少。然而,在美丽的大姐姐面前,你可以尽情撒娇。”
“大姐姐?瞧你那张幼稚的脸。”亚力克捏住她的双颊,轻轻扯了扯,“老实告诉我,你满二十没?”
莫尼卡的脸扭曲了。
二十?
二十的时候她只有现在的一半高。
“快说。我对小女孩没兴趣。”
“那你为什么要碰白雪?”
“吃醋?”
“这叫占有欲。”莫尼卡拨开他的手,揉揉自己的脸蛋,“痛死了,暴力狂。”
“你有这么娇弱?”
莫尼卡不理他,委屈兮兮地揉着脸。
“真的弄痛了?让我看看。”他拉开她的手,看上面微微发红,哄孩子一样抱住她,拍拍她的背,“不哭不哭,亲一下就好了。”说罢,唇在她脸上碰了碰。
莫尼卡没穿高跟鞋,脸很容易就埋进他的胸膛。
她偷偷笑着,一脸小媳妇儿样。
太阳渐入高空,金光洒满大地。天气微寒,依偎着的两个人全无察觉。
笛声一丝一丝凉下来。
随着阳光直射的地方,是一个高高的塔顶。从那里往下看,莫尼卡与亚力克的身影极小极远。
风鼓着斗篷,猎猎作响。
宽大的帽檐亦在颤抖,银蓝发丝乱花般飞扬,像要振脱尖顶宽沿帽。
M淡然地闭目吹笛,莹白的十指在笛孔上舞动,姿势美丽而曼妙。
有人在靠近,足音跫然。
有鹰盘旋飞过,转瞬消失。
小笼永远装不住大鸟。
脚步声在M背后停下。
笛声间断。
“千辛万苦寻得了机会,却放弃。可否尝到了作人的好处?”清嫩的声音,老成的语调。蜘蛛网一般,迷幻而烦人地缠满思绪。
M未回答。
“害怕变回原来的样子,是吧?”
他仍未作出反应,只是脸色不好看。他自然不会把表情拿给她看。
“如果害怕,就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离高塔极远处,莫尼卡与亚力克早已无法维持和平暧昧,打闹起来。
最虚伪的人,反倒被人同情,这算什么道理?
亚力克一头金色短发,让阳光那么一照,还真是刺眼呀。
“亚力克毁了我的家,杀了我的亲人,我的目的是报仇,你该最清楚不过。我只想知道他的事,不会伤害莫尼卡。”
他笑笑。
这些固然重要。但,她恨亚力克,真是因为这个吗?
“决定权在你,处置权在我。我给你一点考虑时间。到我离开为止,你若不给我答案,就继续当那只可笑的,只会唠唠叨叨却永不会被重视的小道具吧。”
他回头看她一眼,匆匆下楼去。
响鼓还得重槌敲。她是懂的。
离订婚典礼尚剩一个星期。对外宾的招待,安排已妥当。
第一日,参观法特其。法特其保留着百年来的历史文化,老城、广场、教堂、博物馆、高等院校、城堡、艺术庭院等都别具特色。
迪瑞尔陪着大量贵宾在前辆马车上聊天。
“我们现在在马提芬尼广场。这里是人群聚集的地方。”
“看去似乎很热闹,周末要有空,迪瑞尔殿下再带我们来走走吧?”一女士答。
“周末恐怕不行。”
“怎么?”
“艾伦人把每一个周末都当作世界末日,发了疯似的花钱,休息,享受。到时候来,恐怕夫人的脚会无处着地。”
几名女士用扇子挡着脸,笑得颇是含蓄。
气氛是很好的。
广场有不少街头艺人。
除去吟游诗人,还有四五人组的乐队。大多红黑格调。男戴红帽黑羽黑边儿,黄缎子垂到衣上;女戴五彩花环,深红围裙长靴子。小提琴大提琴手风琴,萨克管小鼓大锣鼓,各式各样。
曲声虽不及M的空灵,却紧凑清啭,迎面擦过一辆辆马车。
为维持法特其的“白金”特色。连横行的马车都必是黄金或纯白。街道十分干净,黑马蹄,白轮子,它们的动静,只会引来群鸽飞舞。
莫尼卡抱着胳膊,腿翘着,坐在马车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那两个面无表情的人。
旁边的某某伯爵双手放背后,背书一样念道:
“前方是艾伦帝国最大的钢铁厂与化工厂。这一块,是水陆交通枢纽。有玛亚最古老最的坎克夫学院,还有德佛城堡等名胜古迹。坎克夫学院分类有教育、文理、医学、公共卫生、牙医、商学、设计、神学……”
前方的迪瑞尔不时回头,给莫尼卡使眼色。
莫尼卡抱着胳膊,有气无力地加一句:“如果你们喜欢,可以去坎克夫读书。”
参加订婚典礼的男人对法特其的熟悉程度,绝不亚于自己国家首都。所以,来参观国都的基本只有女人。詹姆斯是属于好男人型,一日成丈夫,终日陪爱妻。
白雪只是对亚力克的家乡感兴趣,走到哪都在想小亚力尔小时走过的模样。她并不想詹姆斯陪着,但又没理由拒绝,所以分外毛躁。
莫尼卡同样毛躁。她毛躁是因为白雪毛躁又莫名其妙对詹姆斯毛躁。
例如此时。
“冷死了。”白雪裹着衣服。
詹姆斯脱下披风,将她裹住。
“这样好难看,拿开。”
“可是会冷。”
“你懂不懂抱着我?嗯?”
他理所当然地抱住她,还一边用手心在她手臂上摩擦。
莫尼卡继续毛躁。
这样的情况,她如何勾引詹姆斯?
枉费迪瑞尔专程把他们安排在一辆马车上。
要怪,就怪詹姆斯的专情。
她突然觉得,亚力克那种河海不择细流的精神,才是王道。
一天都在滚滚马车中结束。白雪再没讽刺她,但和詹姆斯那些亲昵的行为,让莫尼卡变成了□□。回来后,她疲惫地倒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
但很快,她就被亚力克闹醒。
“听说你一天都没进展?”他倚在床边,神情说不出的复杂,“你为什么不支走白雪?”
她坐起来,头发一团乱,因此显得很没精神。
“你能不能让我先睡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尽力了。让我先睡好不好?”
她一头扎到床上,闭上眼。
其实早已失了睡意,她意识很清醒。
过了许久,他又不厌其烦,拉她起来:“这样都能算尽力?莫尼卡,还有六天我们就要订婚了,你认为每天都这样,我们的计划能成功?”
“大不了到时候如你所说,用药。有什么好担心的。”
“用药的话,得利的人只有我。”
“那也行。我无所谓。”
亚力克忽然懵了。
他想起迪瑞尔说的话。
“为什么?”
她笑着,靠床头坐着,双手环住膝盖。
“他不爱我,他抛弃我,我本不该恨他,是他救了我。他如此直接的拒绝,让我不用面对破碎婚姻的尴尬,更不至于浪费青春。”
“那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她已很不耐烦。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莫尼卡,你究竟想怎样?”
“我再说一次,与你无关。”
她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只是,又想起了母亲。
她早已不是小姑娘,理应不会太叛逆。但做的事总与母亲所教育的相反。
母亲说,野心极强的男人通常把女人分为两类,一是工具,二是玩具。这样的男人,除非你能征服他,否则,连朋友都不要做。
母亲说,无论男人女人的地位是否平等,只要一遇到恋爱,一定是男人追逐女人。倒贴的女人很容易偷腥,也最容易被抛弃。
母亲说,不要爱不爱你的男人。那样的男人不值得你爱。
不要为不值得你爱的男人哭泣,那样只会徒增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