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家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慈宁宫里,和敬正入宫来贺兰馨并陪老佛爷、乾隆、皇后等人说话。兰馨脸嫩,拉着晴儿说要去看四格格,众人也不为难她,由她去了。
兰馨一走,乾隆便笑道:“这可如了意了,可惜了,没能给兰儿个爵位更高的额驸。”
“这有什么?还是那句话,肯上进就行。肯上进终有中用的一天,光有本事,不肯走正道儿,还不如没有。便如大公主的额驸,虽需磨练,可是肯为国效力,就很好。”
乾隆道:“也是,开春正有用到他的时候!”
和敬自是惊喜,面上不好表露太明显,仍是感动地谢恩:“色布腾巴尔珠尔正当甘效犬马。”
“他也是个有本事的,只是办事要多动动脑子就好。”
“嗻。”
钟茗看这对父女交流完了,犯愁地问老佛爷:“兰儿下嫁,要有公主府的,这可怎么是好?”
老佛爷奇道:“自晋封日起,不是已经着手办了么?上紧着办,婚前必能弄好!连嫁妆都不用你操心,自有下头的人按规格来准备。咱们娘儿俩不过是给孩子添些私房钱罢了。”
“明瑞家无父母啊,承恩公府要怎么办?总不能,公主下嫁,倒弄得承恩公府没人管了吧?”
“这倒是件难事了,”老佛爷沉吟半晌,不好拿主意,“皇帝?”
乾隆想了一回:“祖制是要如此的,礼法所在,不能乱了君臣之分,实是为难。”
“我仿佛记得有过唐朝皇帝训女的事儿,命拜公婆的,咱不说这个。我不过觉得,既是君臣,也是夫妻,总归要像个家的样子,额驸家固然要敬公主,可哪有夫妻分居两府的道理呢?”
乾隆乐道:“确是如此!只是这一改,成了定例,往后公主下嫁公主府可怎么办呢?”又看和敬,“你们那里也是这样么?”
和敬起身回道:“额驸有他的居住,女儿也有自己的府邸。”
“照造不成么?”钟茗小心地说,“不过是多管一处宅子,只是很该让他们住一处,公主总要掌家务的,主母怎能离了家?不管怎么着,那守礼法,也不能让人夫妻寻常不得照面儿。”
和敬忙道:“祖宗规矩,怎敢擅变?女儿,也会宣召额驸见面……这样,就好……”
乾隆连连点头:“事干皇室的威仪脸面,你能这样想,很好。”
钟茗道:“那可不全对!你们夫妻见面,要你宣召,你好意思常‘宣召’么?”说得和敬脸上一红,不再接话。
钟茗续道:“子嗣上的事儿可怎么办?”
一说子嗣,老佛爷与乾隆都慎重了起来,老佛爷道:“仿佛出嫁的公主,子嗣上确是不多呢。”
岂止是子嗣,连公主都命不长!钟茗腹诽。
乾隆道:“宣召此事,可以改一改了。皇后说的是,你们是妇道人家,怎好‘宣召’来‘宣召’去的?”
和敬臊得满脸通红,这虽是好事,然自己在场被定了下来,又怕被人知道后于自己的名声有碍。钟茗道:“不如皇上检阅诸公主子嗣之事,也好有个引子,且再缓个把月再检阅,也好……”
乾隆抚掌:“二月初十,是皇后千秋,不如借此机会,咱们也沾光见一见各位姑奶奶的子孙?”
事情也就这么定下了,一室和乐。只是到二月初十,皇后千秋的时候,清点一下公主们的“幸福生活”,老佛爷黑脸,乾隆几乎要掀桌,又是另一种情形了。
正乐着着,又有好消息来了,小太监跑到桂嬷嬷那里咬耳朵,桂嬷嬷禀道:“令妃娘娘有喜了!”
钟茗心说,这令妃也是个奇人,三十岁之前死活生不出来,过了三十岁,开始转了风水了。又想“自己”也是高龄生育的,这皇宫里可真奇妙。
一面想,一面还要恭喜老佛爷、恭喜乾隆,和敬也要恭喜一下三个长辈。老佛爷闻说皇家又要添丁了,心里也高兴,乾隆更是欢乐。钟茗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该赏呢。”
她这一说,倒提醒了乾隆:“赏!”一面赏下药材、补品、珠宝一类。
老佛爷咳嗽了一声:“她这是第三回生了,你也不用太着意了。”老佛爷高兴是一回事儿,也没忘了顾及一下皇后的感受。乾隆也有此意,解释道:“趁着过年,心情好么。”
钟茗心里不屑,还过年?这都到元宵节了!却不能顺着老佛爷的话说,只笑道:“皇家嘛,总要人多才热闹。”
乾隆与老佛爷都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钟茗又道:“今年正好要选秀呢,很该添些人了。”
乾隆倒不好意思了,咳了一下:“这些个事儿,倒不必太麻烦,选不选的没什么大不了。”
“皇上怎么这么说呢?”钟茗嗔道,“三年一大阅,这是祖制,况且,阿哥们可都大了,四阿哥还没嫡福晋、五阿哥更是连个知冷着热的人都没有!外头各府也还巴望着宫里指婚呢。”这都是皇后份内的事儿,钟茗不能不提一下,等老佛爷或是乾隆想起来问她的时候,那就是她的失职了。
因此,虽不甚热心,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传说中的清宫选秀,几多少女费尽心机,卷进多少争斗,一个弄不好又要出漏子,可还是要说的。到时候,皇帝展现他不好美色的品德来说要罢选,那是他的事儿,便怪不着钟茗没有提醒。再者,宫里的几个阿哥年纪也确实不小了,作为嫡母,钟茗不说一下指婚的事,往小了说是“疏忽”,往大里说是“不慈”了。谁都知道,皇子指婚里甚有门道,一个好的岳家,可是能给皇子增不少份量的。万一钟茗的不作为被认为是提防皇子,那可是好大一个罪名,就算不被明着说,暗地里,可保不住大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老佛爷也支持:“皇家正要枝繁叶茂的才好,”又说,“永琪房里现在还没放人么?这可不行!选秀还要过几个月,依我看,先给他屋里放个人,也好先通晓人事。”
乾隆连连点头:“不是皇后说,朕都没发觉,永琪都这么大了。既这么着,顺道让他挪到景阳宫吧,比北五所宽敞,正好选秀大婚!”
钟茗眉毛一跳,忙说:“景阳宫里不是御书房么?这住进去成什么话?难道要另寻御书房?这动静可就大了。且三阿哥、四阿哥还住在阿哥所呢,总不好太越过他们去。”
乾隆皱眉道:“朕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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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坤宁宫照例是要祭神的。钟茗自穿来至今,对于这项工作已经能熟练掌握了。坤宁宫里三口大锅,两口煮猪一口蒸切糕,都弄熟了,开始祭神,仪式结束后,还要分一下这些祭礼,算作是散福了。
忙完了这一场,钟茗便乘辇到了重华宫,心下感慨。乌拉那拉氏初嫁入重华宫的时候,这里还不叫重华宫,那时叫乾西五所,也就是俗称的阿哥所之一。当时,还是宝亲王的弘历正居于此。俊朗的青年,文武双全,远大的前程,少女情怀怎会不爱?
那时候,嫡福晋富察氏当家,乌拉那拉氏出身不坏,长相也好,性子开朗,还算得宠。只盼着生下儿子,终生有靠罢了,却是一直未孕。富察皇后崩,那拉氏成了皇贵妃,权摄六宫,有人畏、有人嫉、有人恨,少女时的爽朗变成了尖锐,只能一头珠翠,满身华服地撑场面,壮胆气。见着不敬的,从不给人面子,虽没刻毒行事,却让众人畏惧。
钟茗说,那拉这样是真性情,却也挺笨的。亏得她治理宫廷有两把刷子,不然,这不讨喜的性子,早被人不知道算计到哪个角落里窝着了。
见皇后一声不吭,宫女太监大气也不敢喘。终于,钟茗唇角勾起个弧度:“回去罢。”
回去正遇上乾隆派人请皇后到养心殿里商量事儿。
乾隆听说皇后到了,也不客气了:“朕想了半天,还是封皇三子永璋、皇四子永珹为贝子,出宫建府,此番秀女大阅定要给他们指了嫡妻。只是府非一日可成,两人暂时还住在北五所里。”
这是国事,也是家事,钟茗是有资格听的,也有资格拿一点意见:“老佛爷也指了个使女子胡氏,放到永琪房里了。这事倒简单,当天胡氏就在永琪的房里当差了。”
今天早上听到老佛爷的吩咐时,钟茗吁了口气,这下,即使有了个小燕子,也不会嫁到宫里来了,省了多少麻烦啊,专心管兰馨的婚事去了。大礼自有礼部、内务府等操持,钟茗仍是放心不下,决定亲自点看嫁妆,跟兰馨说注意事项,训戒陪嫁的宫女、太监、嬷嬷,既不可恃着宫里出身欺压承恩公府的人坏了公主名声,也不能让公主被慢待。只是今日事多,还没来得及跟兰馨细说。
乾隆点头道:“这倒是,只是永琪……”他有些犯难,心里打的是把永琪当储君看的主意,又有一丝犹豫,还不好跟皇后直说,无论如何绕过嫡子都是不妥的。
钟茗道:“我今儿去重华宫了……”
“哦?”
“若皇上觉得五阿哥还小,”说到‘还小’的时候钟茗觉得牙酸,五阿哥的年纪在两百年后是小,在现在绝对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想多留几年,指他住景阳宫也不是不行,只是那里本是御书房,不若把重华宫收拾出来更为御书房,只是有些麻烦,要多等些时日,宫里还要忙兰丫头的大婚呢。”
“重华宫是朕的潜邸。”
“我知道,否则,要把御书房搬到哪里呢?景阳宫,本是东六宫,先作御书房,后给五阿哥,已是勉强,再从东西六宫里辟一处为御书房,这东西六宫还要不要住人了?”钟茗嗔道,“重华宫,是皇上潜邸,不能另作它用,可让皇子阿哥们去读书还是使得的,也是提醒他们不要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