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随着英人在上海租界面积的再次扩大,以及法、美等国的相继进入,十里洋场已初现端倪,而上海市区更是成为中外巨商云集之处。身处其中的“凤仪绸缎庄”,虽只是万花丛中的一朵,但仍吐露着属于自己的芳香。按何卫对于绸缎庄的定位,罗辉和隋芳把握住只针对高端客户这一点。看似不那么忙碌,但却在稳稳的积累着属于自己的颇具实力的关系。而伍炳义,则在充分享受着远比衢州悠闲的时光,他已经喜爱上了隐居幕后的生活。
这一年,当百十种成药,走出杭州“伍义泰”成药厂,来在泉州、宁波、衢州,进而辐射开来时,当地人们求医问药的传统方式,在悄然的发生着改变。那种便利、高效,在为“伍义泰”不断赢得口碑的同时,也在以一种连何卫等人都惊喜的速度,积累着财富。
这一年,阜丰号的漕粮和北盐在原有的基础上,有着小幅的提升。但真正让伍炳文期待的是,自家的桑园中,树苗都已植下。一俟成林,除了足够绸缎庄自用外,又将是阜丰号一大进项。看着身边一众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陆续走上阜丰号各个岗位,看着自己女儿伍薇那临近生产的身材,伍炳文总是忍不住成天的挂着笑意。也许,孙儿膝下承欢、自己把酒桑麻的日子,真的不远了呢。
这一年,闽浙两地茶叶的互通,更是在两地成就了一种时尚:用林童的茶具,沏伍家的茶叶。漫说是喝上一次,即使能见上一眼,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至于铁观音,尚还不属于寻常人轻易能见到的;而伍炳文手中的紫砂茶具,更是只在传说中。
从表面上看起来,阜丰号还是那个阜丰号,林家还是那个林家,但就是在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内,两家已经把触手,悄然的伸展开来。当然,他们还各自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但这一年中,最令何卫等人惊喜的,应该是一位年届五旬的老人的到来——杨天循!杨犀老人的儿子。前些日子,云**医到闽省沿海的杨天循,被同样整日云游的常云老人撞见。在听闻自己的父亲去世的消息后,他甚至都来不及哭上一声,就一路火速赶来杭州。当何卫和伍薇、杨杉循例来在老人墓前的时候,杨天循已经在这里枯坐了很久。他的脑海里,过往的一幕一幕,在不断的浮现,恍如昨日。
他曾经责怪过杨犀老人不能为他谋个太医的位置;他曾经埋怨过老人倾尽家私去帮助外人;他更曾经恨过老人把他逐出家门。然而,经过这十多年的四处游历,看尽世间百态、尝遍人间冷暖的他,终于体会到了老人的良苦用心。如今,面对着墓碑上那两个熟悉的字,他只剩下了无尽的悔恨和思念。
当他跟随何卫三人走进“伍义泰”成药厂时,他才深深的意识到自己和父亲之间那巨大的差距;而当他看着身边娇小文静的掌柜杨杉时,难以相信这就是当初被父亲全力救下来的“外人”,当他还没来得及报答老人的养育之恩时,这个小姑娘却远远的走在了他的前面。一时间,杨天循老泪纵横,心中羞愧、歉意、感激百感交集。
而当杨杉决定要把“伍义泰”这个牌子交到杨天循手中的时候,遭到了他严词拒绝。一来,他是一个痴迷医术尚在翁之谦之上的纯粹的“医痴”;二来,他决定要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做一个普通的郎中;最重要的是,他自问自己无德无能从杨杉手中接过这份责任。最终,在与伍炳文、顾永等人商议后,决定由顾永接过“伍义泰”成药厂,杨天循则在“伍义泰”药房和成药厂之间来回照应。这是老人自己强烈要求的,他想用拼命的劳动,来弥补心中的缺憾。抽出身来的杨杉和翁之谦,先协助杨天循把几处的情况弄清理顺,然后,尽等着跟随何卫,一起前往京城了。
当然,这个决定的诞生,部分归功于王海樵从京城发来的两条消息:叶巽在今年的恩科中,中了进士。虽然殿试中名次不是多么靠前,但最终还是在朝试中被点了翰林,留在了京城。不过,若仅仅是一个叶巽,还不值当何卫这么重视。让何卫真正定下决心的是,王海樵与方国风即将结为亲家,过了年,择个吉日就要迎娶方家的闺女了。
对于王海樵这位大哥,何卫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有着歉意。虽然自己当初随手的一帮,让王海樵有了升迁的机会。但这几年下来,眼见闽浙两省生意日益红火,而京城却迟迟不见动作。虽然王海樵对此毫无怨言,且每年都会从千里之外赶来赴会,更是对两家的生意尽力相帮,可他越是这样,何卫就越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时机不对也罢,风险极大也罢,何卫只相信事在人为。
决定之后,何卫开始了精心的准备。从礼物的种类数量,到人手的挑选调配,事无巨细。
道光二十五年的除夕刚过,伍薇迎来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升华,她要成为母亲了。腹中的孩子,和伍薇一样的急脾气,险些打了伍炳文夫妻和何卫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