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陆续有方国风、赵兴开、常云、林童和陈柯赶来。人们来在阜丰号中临时设立的灵堂内,面对着那牌位、凝视着那灵柩,沉默无语,久久不忍离去。在他们的心中,杨犀是长辈、是兄长、是良师诤友,是他们每个人的亲人。杨杉早已哭干了眼泪,往日娇美的俏脸此时苍白的毫无血色,发育的玲珑匀称的身体也已形销骨立。
在选择墓地的时候,众人经过商议,均觉老人奔走了一生,这次,不能再受颠簸之苦。于是,选在了近郊一处小山上。而他的四位徒弟,带走了老人的几件遗物。翁之谦和何卫要在衢州、陈柯和林童要在翠屏山两处再为老人起两座衣冠冢,让老人世代享受人们的香火。
老人下葬的那一天,杨杉扑在墓坑中老人的灵柩之上,早已嘶哑的嗓子只能间或发出几下悲鸣、如杜鹃啼血。而常云老人只是呆呆的坐在一旁,将面前的两个大碗斟满酒,一碗沥在地面之上,一碗一饮而尽。如此反复,直至酩酊。全身缟素的所有人,都默默的在脑海里回忆着老人的点点滴滴,静静的注视着那座新坟拔地而起。
两个多月的时间匆匆过去了。新的一年又在悄然的走向人们。
在这些时日里,翁之谦把“回春堂”交由小宋来主要打理,自己则往返奔走于“伍义泰”与“回春堂”之间。本就话语不多的他,此刻更是少言寡语。而杨杉、伍薇两个丫头,更是用娇弱的身躯,顽强的支撑着“伍义泰”。日渐消瘦的二女,此刻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了罕见的坚强。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每当夜深人静时,她们都会因思念老人而落泪。
这期间,从京城陆续传来消息,中美《望厦条约》、中法《黄埔条约》的签订,以及英人在上海大幅增加租界征地。这些消息,让何卫身边的人们更加叹服他的预见能力。
然而这一切,何卫全然不知。在“伍义泰”小院后不远处的药田附近,一座崭新的坟茔旁,每天,何卫都会早早来到,仔细的洒扫;之后便是久久的静坐,直至黄昏日暮。即使面对寒风冷雨,也不曾改变。他的心里,没有了一切,只有顾本源老人和杨犀老人的两座坟茔,如两座大山。
每天的傍晚,忙碌完的伍炳义等人也都会来到这里。这一日,看着不远处枯坐在坟前的何卫,伍薇心疼问向身边的伍炳义:“您说,这么多天了,何卫他不会有事吧?”,一旁的翁之谦也是面色凝重。伍炳义微微的摇头说道:“放心吧,他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而杨杉,只是默默的走到何卫身边,温柔的搀起他,然后,缓缓的走回众人这里,一如默契、贤淑的妻子。
道光二十四年,就这样过去了。
除夕这一日,喜庆的气氛降临到衢州这座小城。阜丰分号和“伍义泰”两家人,齐聚在药房的小院中。在众人共同的忙碌下,两桌酒席很快布好。酒桌上,看着身旁的杨杉和伍薇、看着同桌的伍炳义、翁之谦、何四和老杜,何卫起身,依次给每个人面前的酒杯斟满。
回到自己的位置,何卫端起酒杯,“这段时日,小子何卫让各位操心了。这里,我先谢过大家。”说罢,举杯一饮而尽。众人也都起身喝完杯中酒。
落座后,何卫又给伍薇、杨杉和自己的酒杯斟满,“二位娘子,多日来何卫未能照顾好你们,反倒让你俩操劳,何卫谢过二位娘子。”一句话说的二女羞红了脸。见何卫情绪转为轻松,她俩也是难得的展现出了笑容。“小卫子,我以为你要傻了呢。”伍薇端起酒杯,瞪了一眼何卫。“你真以为你选中的夫君就这般不堪?”何卫的话,让桌上众人都是大笑。
时间虽然不能带走人们对杨犀老人的思念,但却在慢慢冲淡人们的悲伤。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放心吧,新的一年到了,我们也该有所动作了。”见何卫振奋,众人都放下心来。一时间,久违了的欢乐的气氛重回“伍义泰”小院。
“炳义叔,分号的生意,若是交由小勇小松他俩来打理,会有什么不妥?”何卫放下酒杯,问向伍炳义。
“他俩人品能力,我都放心。再加上你四叔和老杜叔协助,可以放手让他俩锻炼锻炼。”伍炳义思索片刻后回道。“你也说过,要培养人才嘛。”
“之谦师兄,你能抽出身来么?把‘伍义泰’只做成药房,交由小宋打理;‘回春堂’由其余六家来想办法经营。”何卫又转向翁之谦。
“六家药房现在可以说是铁板一块,‘回春堂’一事应没有问题,只是小宋还需再培养培养。”翁之谦回道。
“好,在五月之前,炳义叔和之谦师兄的任务,就是带出新人。”何卫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