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巽自从两年多前离开翠屏山后,因年前“秋闱”中已顺利通过乡试,便直接赶往了京城。一路上本欲借机游历一番,不曾想到在山东地界,却因不服水土大病一场。致使到在京城时,堪堪赶上当年会试的最后期限,好悬没进了考场。仓促间虽应对下来,但终还是落榜。虽有失落,但他并未作他想。只当是自己学业不精,借此机会一来见识一下会试气氛,以免下次手忙脚乱;二来正好结交一些各地举子。
念及路途遥远,往返颇费时日,叶巽便于城南一处小院中租得一间房屋,开始了埋头苦读,为下届的会试做着准备。忙里偷闲时,也与一些各地举子相约外出郊游、遍览名胜。好在各地举子中,不乏像他这般家境殷实的,既有未曾返乡、羁縻于京的,也有早早赶来的。众举子借游览之机探讨学问、交流见识,近三年的时光下来,叶巽倒也不觉寂寞。
道光二十四年春。这一日,到了会试张榜的日子。细密如丝的春雨中,一众举子早早就围在国子监附近,期待着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名字。离此不远的一家二层小茶楼上,两位商贾打扮的人也在边品茶,边饶有兴致的向下张望着。
许久过后,反复看了几遍的叶巽,仍是难以置信的还在凝视着红榜。他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花了。踌躇满志的他,接受不了自己落榜的现实。身边陆续响起的举子之间的祝贺声、安慰声,他全然没有听入耳中,整个人只是呆呆的愣在那里。
一同从南城来的覃坤、徐晋之和刘步晨三人也在附近。此时,上榜的覃坤和刘步晨来不及欣享金榜题名的喜悦,便首先安慰着一旁落榜的徐晋之。见不远处叶巽的神情,三人已知大概,便走到叶巽一旁,也不做声。因他四人住在南城相去不远,走动自是多些。三人均知叶巽腹中锦绣,那学识只在他三人之上。此刻见叶巽落榜,心中难以相信外,更是惋惜。
良久,覃坤上前拍了一下叶巽的肩膀:“佐之(叶巽的字)兄,不必太在意一时。我料这考官大人中,也定不乏有眼如盲之徒。”一旁刘步晨也是安慰道:“以佐之兄的学识,定有金榜高中那一天。步晨期待与兄共展宏图之时。”徐晋之上来,只是拍了拍叶巽肩膀,并未多说。
三人也知需留给叶巽一些时间去平复,便悄然离开。而叶巽依旧直直立在原地,任细雨湿透自己的衣衫。此时他的心,比这春天的雨更凉。陆续有人前来与他拱手问候,他只是神情木然的一一回礼。
茶馆二层上,一直注视着场中众举子的二人,依然平静的看着剩下的寥寥几位。而那位大约而立之年的中年人,更是不错眼珠的盯准叶巽。
“怎么,雨亭老弟又起了爱才之心?”对面,四十余岁的精瘦文人笑着问道。被称为“雨亭”的人,正是官拜从二品的乾清门行走肃顺。而他对面之人,则是工部侍郎陈孚恩。“知我者,紫霍也!”肃顺说完,二人相视而笑。此次二人微服到此,不便以官讳相称,而且肃顺向来对汉官颇有好感,二人这般相称,并不觉有何不妥。
“是啊,这叶巽确是可惜。别的不说,单是那一笔字,便是连我也眼前一亮啊。”陈孚恩的字,法于董其昌,其本人更是被世人誉为清四书家。如今连他都这般赏识叶巽,让肃顺更是摇头叹息,“唉!今次科考,上榜的、落榜的,能入你我二人之眼的也算有几个。但真论起来,此子学识,说是今次会试三甲实不为过。只可惜,缺乏历练啊。”一旁陈孚恩似也认同肃顺说法,“那雨亭何不招揽于他,提携一下?”
“再观察几天吧,”肃顺沉吟了一下,“但愿他不要就此沉沦。”言罢,二人起身,会了柜,径冒雨而去。
数日后,南城荟星楼饭庄内,叶巽独自靠窗而坐。此前他随覃坤等人来过几次,虽是南方人,但也对此处饭菜颇为欣赏。此时虽心绪不佳,但下意识的还是来到店里。
两年中,虽钟为谷老人已经故去,但有其子钟亦可主掌大厨,加之钟乃化虽年纪尚轻,但毕竟也是世家。因此在他二人的协助下,荟星楼此时算得上是真正的饭庄了。在南城一代颇有名气。掌柜和小二依旧是当初的掌柜和小二,一段时日下来,也算和叶巽熟识了。此刻知他为落榜之事烦心,也只把好言来劝,好茶好伺候着。
时候不大,肃顺和陈孚恩仍旧微服,走进门来。二人暗中遣手下关注叶巽多时,见他并未颓然返乡,知他心并未死,觉得火候已到,这便今日跟来荟星楼中。进得店后,陈孚恩直接走到叶巽身边,“这位公子,不知这桌还有其他人?我二人欲同公子一桌,不知可否方便?”此时正是饭点,店里生意向来火爆,叶巽并未他想,点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