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药,汉子似乎还在梦里,片刻,他大声笑着叫着跑出院门,“哈,是真的!是真的!你们快进去吧,是真的!”边跑,边挥舞着手中的药包。随着他的喊声,又有十几个男女陆续的轻手轻脚、相互撺掇着走了进来。
“这么多?”杨犀一时也有点意外,苦笑着对身边的众人说道:“怎么样,众位如果有意的话,我们一同分担一下吧?放心,庆贺开张,今天这几位药费免了。难不成,你们看我老头子累死?小杜、小田,快搬些椅子出来。”在众人的笑声中,十几个人很快便被分开,一时间,诊室里、院子里快要坐满了。
临近傍晚时分,待最后一位病人离去,众人也纷纷起身,和杨犀几人拱手告辞。喧闹了一天的小院终于安静了下来。
“师傅,今天赔了啊!”何卫面带心疼的说,“就是,好歹收点药费啊!”伍薇一旁小声嘟囔。惹得杨犀和伍家兄弟大笑。
“师傅,这病人都不愿让我给看啊?”陈柯沉着脸。“为啥?”杨犀脸上笑意还没散,转过头看着陈柯问道。“哈哈!还不是师兄这倒霉名字?”杨杉在一旁打趣陈柯。“哦?哈哈哈哈……”所有人寂静了片刻,都爆发出了笑声。“哼!陈柯,沉疴!这大夫都沉疴了,还咋给人治病?不行,我得改名。”陈柯郁闷的不行。
“哈哈!你逗死我了,陈柯师兄。”伍薇这些天下来,也随了杨杉改了对陈柯的称谓,此时笑得蹲在了地上,而杨杉则用手背捂着嘴笑着,用小拳头捶了陈柯一下。
待众人笑过,伍炳文说道:“好了,我这一个月可是折腾惨了,明天也该回杭州踏实一阵了,丫头,跟我回去不?”说完,看向伍薇。
“我想跟叔叔这,我还想跟杨老师傅学习。”伍薇犹豫了一下,跑过去抱着伍炳义的胳膊晃悠着,可那眼神,却分明落在了何卫的身上。
“唉,我这丫头大啦!留不住了。”伍炳文摇头叹气。“也罢,省的回去给我捣乱。只是你得听话。”说完,转向杨犀和何卫:“我回去后就按咱们之前说好的赶紧张罗,你们这边还有啥要我去办的?”
“稍等一下,”杨犀说完,走进正房,稍后拿出一张纸递到伍炳文手里,“这上边是一些药材的名字,我看了一下,加上你这次带来的药材,足够咱们这使一段时间,这次你回去后,帮张罗一些种子,长出来的药苗也可,该把药田搞起来了。”
“对,如果咱们搞不到的,等海樵兄有信来,也可让他在京城帮着,走水路方便,只是还得麻烦您了。”何卫也对伍炳文说道。
“瞧你小子说的,你麻烦我还少了?”伍炳文嗔怪了一句,接着贴近何卫耳朵低声说:“照看好我那丫头,她要有点啥闪失,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的何卫一懵,也低声回道:“这咋照看?还她闪失,就这丫头,不要了我命就算我过年了。”惹得伍炳文捶了他一拳。之后几人又说起了衢州分号的事。
从“伍义泰”的小院里出来后,每个药房掌柜和坐堂大夫都好像被下意识的脚步牵引着,沉默的走在各自回家的路上。这短短半天的时间,给他们带来了太多太多。
赵掌柜,赵兴开此刻的脑海中波涛翻滚、难以平静。“忘记了当初学医的本心?我怎么可能忘记。”他清楚的记得,在他年幼时父亲因无钱治病,早早的撒手人寰,撇下了他和母亲;他清楚地记得,母亲为了供他读书,每天靠给人浆洗缝补,从黎明到黑夜,任白发过早的爬上了鬓角;他清楚的记得,执拗的他咬牙坚持一定要放弃读书、去药房学徒,任母亲恨铁不成钢的巴掌一下下打在身上;他清楚的记得,他强忍住眼泪跟母亲说过的话“我要学医,我不要让母亲将来再看不起病!”
暮色里,赵兴开揩去眼角的泪花。药房里十年艰苦的学徒和伙计生涯,终究还是没能留住他体力透支、心力衰竭的母亲。跪在父母坟前的那一刻,他好恨,他恨自己没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的人一个个生生离去;他恨那些大夫见死不救,他甚至恨自己的师父没能早一点把医术传给他。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没有银子。“我靠医术为人们解除痛苦,我靠医术赚钱,这难道有错?要是有足够的银子,我的父母何至于死!”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试图不去想。
“若真的拿这身医术换了银子,以后再不能看病,你会快乐么?”任他想驱散脑中的各种思绪,但杨犀的声音还似在耳边回荡着。忙碌了一下午,当他和众人一道,目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兴奋的走出“伍义泰”的小院,虽然没有挣到一点钱,可他当时在疲惫之余分明感觉到一丝轻松、一丝快乐,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一如他多少年前兴奋的看着他治愈的第一个病人。
这如电光石火般片刻的动摇险些惊出赵兴开一身冷汗。“不!有银子总比没银子要好,既然能名利双收,我又为何要去单单图那不管吃、不管喝的虚名。”赵兴开坚定的摇了摇头,他决定,去找其他几家掌柜和坐堂大夫商量个应对之策。
同在这个时候,“永延堂”掌柜顾永和坐堂大夫翁之谦也走在回去的路上。顾永,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从进了“伍义泰”的门,到现在为止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之前,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杨犀老人所做,听着杨犀老人所说,现在,他仍旧在静静的回想着这半天的一切。而翁之谦此时的内心里,那份狂热还久久没能褪去。一想起当初仅凭外人口中传说就已经令他崇拜的杨犀太医,今天就在他的身边、就在他的眼前,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一想起杨犀老人就凭一根银针、一个火罐、一把连翘和金银花就能治疗湿疹,他觉得自己的脑海似乎打开一扇敞亮的窗户,他自问,他能轻易写出不下十个治疗湿疹的方子,但他也清楚,无论哪个方子对那个汉子的家庭来说,都是一笔花销。杨犀老人这如轻描淡写般的一手,让他叹服,“这才是真正的大国医啊!”就这样,二人各有所想,沉默的走出了好远。
“之谦啊,想好了就去做吧!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只要是你认为值得,叔都不会阻拦你!”顾永打破了许久的沉默。二人这些年一同走过来,彼此间都能清楚的知道对方的想法,看到翁之谦面有难色想要说些什么,顾永抬手一挥阻止他道:“先听我说完。叔这一把年纪了,但我自知我那粗浅的医术和你们比起来,更适合做个卖药的商人。而你不同,你的年龄,你的追求,都不允许你局限在小小的‘永延堂’、小小的衢州,叔不能为一己之私,耽误了你。还有,这些年你我二人不可谓不辛苦,可即使在这小小的衢州,寥寥的七八家药房,我们也仅仅是做到了勉强活着,也许我们‘永延堂’这么多年的辛苦,没吃在实处啊!”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却又仿佛卸下了重压在自己肩膀上的包袱。
“可是,顾叔,‘永延堂’是您多少年的心血啊!”翁之谦的内心在痛苦的纠结。这几年下来,他二人相互扶持着把“永延堂”经营到今天的样子,漫说是掌柜的顾永,就是他这个坐堂大夫,让他放下,他也是深深的不舍。
“哈哈,你也太小瞧你顾叔了。”顾永笑着说,“杨犀老人连太医都能舍下,我就那么差劲?听他的话,别忘了当初学医的本心啊!你不会觉得一个‘永延堂’就让你满足了吧?再说,叔相信你的人品和能力,我赌你的选择是对的!只是到时别忘了帮衬叔叔一把。”说罢,拍了拍翁之谦的肩膀,“走吧,就这么说定了。”望着前边顾永的背影,翁之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快步的跟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送走了伍炳文和小勇之后,伍炳义和何卫等人回到了阜丰分号。待何卫把之前和伍家兄弟商量的结果告知杨犀几人之后,众人都感到了时间的紧迫,而陈柯更是体会到了自己肩上的压力。来不及休息,杨犀便带着陈柯和杨杉急急返回“伍义泰”,而伍薇则被伍炳义和何卫严令必须也去“伍义泰”边打下手边看书学习。
看着伍薇嘟着嘴不大情愿的追上杨犀等人,伍炳义笑着对何卫说:“这丫头,被我惯的没样了,她那点小心思,看来全在你身上啊。”何卫也是无奈的说:“这大小姐啊,每天要是不欺负欺负我,恐怕都过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