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看你这老家伙还如何藏拙,何卫,快先谢谢杨老头。”虽是玩笑着,常云也猜出杨犀的心思,心里着实替何卫高兴。众人说笑着散去休息。
次日,天近破晓,四周的竹林似是被云雾笼罩,花草上的露珠还未褪去,山坡小路上,杨犀老人在前,一众小辈跟随在后,至于常云老和尚,早在众人醒来之前便已独自飘然离去。一路谈笑着来在一块较为宽阔平敞的空地上。远眺东方,一抹红光初现,很快一片天空被染红,那是一轮红日即将喷薄而出的一刻。
杨犀面对众人说道:“我于年前去直隶给人治病时,曾遇一年龄与我相仿、且同为杨姓的武学高人,我二人在探讨医理之时,我对他欲摈弃门户之见、推广健体强身的理念和胸怀深感认同和钦佩,当时也是我的机缘,得他传我太极拳一套,虽于他来说,此套拳法实乃他所精通的众多武学中之万一,但我习练至今即使短短不足一年,却已感受益良多。何卫,你的体质不适合你疯子师父那刚猛套路,再者你的内伤仍需要认真调理。今后当日日习练此功。至于你们几个能领悟多少,看个人吧。”说罢,让众人退开,腾出一片空地,凝神静气,如行云流水一般开始演练起来。
光阴荏苒,又是半年过去了。这半年中,何卫每日早晚习练拳法和禅功,身上的内伤早已彻底康复,而且比刚来之时健壮了许多,左手的伤疤虽然看起来皱如树皮,仍令人怵目,且已不能伸屈自如,但轻微的活动已不碍事,何卫对此也早不介怀。这一日,众人沿小路走来,一路上,谁都默默无语,只有杨杉轻轻的抽泣声,她的一双泪眼始终落在前边何卫的背影上。这一日,来到翠屏山半年有余的何卫将要离开这里了。
来在一片竹林旁,何卫转过身来,面向众人。他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仔细凝视而过,“恩师,叶师兄,陈柯林童师弟,妮子,就送到这里吧,何卫就此拜别!”不及言罢,早已热泪盈眶。
杨犀老人只是缓缓抬起手来挥了一挥,林童一旁递上何卫的包裹,杨杉终于再也忍不住,她扑进何卫的怀里放声的哭了起来。“何卫哥哥,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么?”杨杉泣不成声,在何卫怀中抬起头,看着何卫。何卫轻抚着杨杉的头,“会的,一定会的!只是临别时未能见常云恩师一面,妮子,日后见到大师,帮我问候他老人家。”说罢,何卫轻轻推开杨杉,接过林童手中递来的包裹挎在肩上,转身快步走去。
在众人朦胧的泪眼中,何卫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走到一处小山顶上,何卫的身形定住,伫立良久。接着他转过身来,跪伏在地,向着众人的方向深深施礼。
三京城鱼龙舞
道光二十二年冬,京城,荟星楼饭庄。名字听起来很大气,其实只是离紫禁城南几里地一条街上一家不大的饭馆。临近晌午时分,客人还没有上来,店里,小二正挨桌的摆放着桌椅、擦拭着台面。一张已经收拾利落的桌旁,坐着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须发皆白,他的身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在给他捶着肩。“钟爷爷,您这么早就把菜全买回来啦?也不是我说您,都这么大岁数了,就别干这累活了。每次看您回来都腰酸腿疼的,我们这也不落忍不是?”面对这样一位和蔼的老人,小二说起话来很随便。“这臭小子,落不落忍的,你能给我多开俩工钱啊?”老人边揉着胳膊,边笑着回道。“瞧您老说的,我要是掌柜的,多开俩工钱那还叫事啊!”小二话音未落,柜台里一声传出:“行,你这臭小子,下月工钱算你钟爷爷的了!”,看到掌柜的不知啥时进了柜台,现在更是被发现慷他人之慨,小二闹了个大红脸。吐了吐舌头,连忙低头干活去了。惹得几人一阵笑声。
“钟叔,小二说的也是。”掌柜的笑完,认真的说道,“以后累活多让那臭小子帮帮您,至于工钱嘛,您老也来了几个月了,下月一定给您加。”自从这位老人来后,虽年已过花甲,但干起活来少有的利落,老人的所做大家都看在眼里,都从内心敬重这位老人。听掌柜这么说,老人,钟为谷连忙说道:“掌柜的,使不得!这人啊,越老越得活动,要一不动换啊,病就该找上来了。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我这小孙子帮我么。我还得谢谢您能用我这个老家伙呢。钱的事可别再提了。”众人随意聊着,店里一派和气。
随着中午饭点的到来,客人也陆续上了。来的也都是附近的老邻居和熟客。最先进来的是三位小伙,衣着打扮干净利索,举止一看就是读书人。和掌柜的、钟为谷打完招呼,三人坐在靠窗的桌旁,点完菜喝着小二上的茶水,低声的聊着。
“掌柜的,老三样!”随着粗声大气的一嗓子,一个大个小伙子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对了,要半斤猪头肉啊,多来根葱,受累您再给来碗汤,要烫的啊!”,小伙进来,右手对着脸忽扇着风,左手撩起敞开怀的对襟棉布短袄擦着头上脖子上的汗,额头上鬓角上晶莹的闪着水光。
“大山子,你小子这是发财了啊!还半斤猪头肉,还多加葱,明儿不吃啦。”小二调侃道。掌柜的也说:“是啊,今儿怎么想开了,往常不是二两还得且咂摸呢么?”“嘿!今儿我可开眼了,你们猜我拉了个啥?我拉了个小洋孩儿。”边说着,大山子边大大喇喇的往椅子上一坐,抄起小二倒的茶水一口喝干。“吹吧你就!你咋知人家是洋人!”听小二这么一说,大山子嗓门更大了,“我吹!一头小黄毛,那小眼珠子蓝色的,身上穿的一看就不是咱们家孩子那样!说的啥我也听不懂。多亏边上跟着个穿官衣儿的。嘿!也是怪了,我拉着那小洋孩儿跑,穿官衣儿那孙子就在边上跟着跑,给他累得好悬没死半道上,你说他咋就不知道一块坐车上啊。从西华门拉到东交民巷,别说,还真大方,给的银子!足够我干一个月的了。”边说,从兜里掏出一小疙瘩银子边在众人眼前晃着。他这一番咋呼,连那三位年轻读书人的眼光也拢了过来。众人像看着什么新鲜物件似的看着他。
“要说这洋人来了也挺好啊,”小二说道,“让大山子多拉几回,娶媳妇的钱都挣出来了。”“此话差矣!”三个小伙中穿灰色长衫的覃坤接过话来,“众位可知洋鬼子一路沿海从广东打过来,杀了咱们多少人,让咱们赔了多少银子?哼!现在连香港都让他们占去了。”
这些事,大山子、小二,包括掌柜的连听都没听说过,一听小伙这么说,大山子蹭的站了起来,“你说啥?杀咱们人,还让咱们赔银子?这么不是东西!嘿,早知道,我刚才就该一下子摔死他!”小二先是一脸茫然,醒过闷来也是帮腔道:“就是!以后,这钱咱就是不挣,也不伺候这帮孙子!”。“你们啊,跟个小洋孩儿较啥劲!”穿白色长衫的小伙徐晋之说道,“怪也怪不到小孩头上,只能怪朝廷软弱,用人不明!”,身旁土黄色长衫的小伙刘步晨连忙拉住他,不让多说。掌柜的也连忙上前制止“小声!这话也就跟这说说,出去可千万别乱说!弄不好要掉脑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