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打扰老人,杨杉打来水,帮何卫散开已经打绺的头发,反复的洗净。经过几天的调理,现在梳洗拾掇一番,何卫整个人精神爽利了许多。“你好像岁数没比他们几个大啊?”杨杉看着面前另有一番神采的何卫,面色微红,虽然刚过十岁,但一向天真烂漫的她此时内心也有着一丝羞涩。
“过来坐吧,刚下地,身上还没劲,不能多动。”杨犀直起身,招呼着。
搀扶着何卫慢慢过来坐下,杨杉忙不迭的央告老人,赶紧给何卫号脉,看看好了没有。老人无奈的笑着说:“这妮子,我这老头病了,也不见你这么着急。”边逗着杨杉,边坐下来拉过了何卫的右手。
好一阵子,杨犀说道:“身上的皮外伤没问题了,你体质太弱,被震的内伤还需慢慢恢复。至于你的左手,待身体调理一段之后,我尽力吧。只是,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这身伤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陈柯和林童兴高采烈的欢叫着从外边跑进院来。“快看,我们逮着个大家伙!”就见陈柯背着一个竹筐,里边满是新挖的竹笋,林童有点吃力的提着个铁夹子,一只肥大的竹鼠还在挣扎,看个头足有小半米。“师傅的夹子真厉害,不过就这样,还被这家伙咬了一口。”叶巺也是闻声放下手里的书,从北屋里走了出来。
给林童的手上了药,叶巺拎起竹鼠,杨杉提起竹筐,就要去南屋收拾。
“小伙子,可以和我说说么?你要知道,身体上的伤好治,这心病,你不说出来,我也没办法啊。”老人看着何卫说道。
“老人家,晚辈何卫,先谢过您的救命之恩!”何卫起身施礼完,坐下身平稳了一下情绪。“我从虎门来!”这一句话音落下,五个人都立刻静了下来,就连叶巺和杨杉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围了过来。却都没有开口,就这样静静的吃惊的看着何卫。他们又听到了何卫牙齿紧咬的声音,看到了何卫眼中的火苗。
何卫深深的吸了口气,开始从随林则徐微服出京讲起,一直讲到虎门要塞失守。孱弱的身体,让他其间几次中断,但是他阻止了五人让他休息的好意,仿佛这一切堵在心里,不吐不快。待他讲完,早已呼吸不稳,头上见汗了。杨杉和林童此时一左一右搀扶在何卫的身旁。
听何卫讲完,众人安静了很久。缓缓的,杨犀站立起来,目光向远远的西南望去,向虎门所在的方向望去,久久无语。
“老人家,我还需多久才可恢复,我要尽快回京。”休息过来的何卫打破了沉闷。
“回京?我且问你,林大人和关老将军所说的有用之身,是何含义?”老人深知何卫心结,听完何卫的经历,也多少对何卫的性格略有了解,知此时若不态度强硬,甚至倚老卖老,断留不住何卫。“以你如今状况,即便我草草将你治好,不管去哪,你能做什么?何谈有用?再说,撞在老夫手里,若是草草,岂不辱没了我太医杨犀一世的英名,我也愧对林关二老。此事休得再提,该让你走时我自会放行!”说罢,老人佯装恼怒的回身进了北屋。一番话说得何卫瞠目,其余人噤声。叶巺和陈柯轻悄的去南屋收拾竹笋竹鼠,杨杉赶紧追进北屋去哄老爷子,林童搀起何卫回西屋休息。
又过了半月有余,何卫的身体恢复了许多。已经能帮着叶巺他们做些日常家务,也偶尔随杨犀杨杉爷孙俩进山采药。这一日,在六人的目光中,杨犀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何卫左手的包扎。看到眼前的这只手,众人都不禁吃惊。他们想象不出,这一个多月以来,何卫是如何忍住这非常人能忍的疼痛的。
“你的手,若是当初受伤时救治,实是小事一桩。奈何当初未经清洗便草率包扎,又迁延日久,虽然把你抬回来后我重新给你上药包扎,但此时有些地方仍是已经伤到筋骨,若不手术,再是用药怕也保不住了。不过,这手术可不是闹着玩的”杨犀凝重的说道。
“老人家,晚辈能活命下来,已是万幸!区区一只左手,比起那些死去的将士,又算什么。你尽管放手治吧!”何卫脸色平静的说道。
“我得事先声明,既要去死肌,又要把断筋接上,有些已经长死的地方还要重新打开清理,我是担心我配的那点麻药拖不了这么长时间啊。到时药劲一过,你可知会有多疼。”
“老人家,一切都交给您了。开始吧!”看着犹豫的杨犀,何卫坚定的说道。说罢,何卫躺下身去。
“也罢!”杨犀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们两个,要看就离远点安静的看,妮子,给爷爷打下手,陈柯,你劲大,一会帮按住何卫。”
几个时辰过后,杨犀疲惫的长出一口气,杨杉边给老人擦着满脸的汗,边紧张的注视着何卫。此时的何卫已经紧闭双眼,晕了过去,脸上也全是汗水,咬在嘴里的毛巾快要糟烂,有的地方还带着血丝。
叶巺二人远远的,吃惊的张大着嘴,面面相觑。难以置信的自始至终看下来,此刻,震撼之外,是更深的敬佩。“这是十七岁的人能忍受的么?”他们自问没有这个本事。
“爷爷,何卫哥哥的手能彻底好么!”杨杉关心的问。“唉!妮子,爷爷尽力了,只是要像正常人那样自如,估计很难。还是耽误了啊!”杨犀充满惋惜和带有自责的一句话,让杨杉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这一天傍晚,何卫左手打着包扎,用一条绷带吊在脖子上,杨杉站在杨犀老人身后,帮老人捶着肩,和叶巽陈柯林童五人,用完晚饭后围坐在石桌周围。
“何大哥,你还是人么?那么疼都不见你哼一声,我在老远看着,腿都软了。”林童的一番话招来众人一顿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