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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管事娘子哭得正凶,一道女子的声音冷冷打断她: “事出突然,滕娘子这样安排定有她的道理。成王世子是清虚子道长的徒孙,有他在,还怕救不了你家娘子么。滕娘子年岁尚小,遇到这样的事,想必吓坏了,速带我们进去,我得亲眼看看她才放心。”

段文茵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面上对滕家关怀备至,实则提醒弟弟别因为董二娘失态。

段宁远果然有所收敛,当即转移话题道:“世子,伤者都在屋内?”

蔺承佑应了一声,问宫人:“屋里都怎么安置的?”

“依照世子的嘱咐,已将五名女伤者安置在同一张床上,床前障以厚帘,只露出舄底供辨认。”

“安国公夫人不必跟其他伤者放在一处,她被妖物附身这么久,能不能活过今晚尚未可知,屋里备一盏热汤,前头备上犊车,待送服完第一剂汤药,立刻将安国公夫人送到青云观去。”

“是。”

滕玉意料着外头的人要进来,便随姨母起了身。

来人不少,除了蔺承佑和镇国公府的人,还有好些云鬓华服的贵妇。

头一个进屋的就是段文茵。

近来长安的女子尚胡人男装,段文茵也热衷此道,今日虽是赴宴,她不着襦裙却做胡人装束,头上戴着金锦浑托帽,脚踏玄色缕金紧靿靴,她本就身姿挺拔,这装扮穿在身上毫不突兀,反而有种英姿勃勃的气度。

段文茵进屋后左右一顾,大步朝杜夫人和滕玉意走去:“恕我们来迟了,前头郡王殿下忙着疏散众人,我们几个不肯走,务必要过来瞧瞧才放心,夫人不曾受惊吓吧?玉儿可还安好?府上几位伤者现下如何?”

杜夫人领着滕玉意迎过去,笑着道:“劳夫人挂怀,现都无事了。”

段文茵揽过滕玉意上下端详,鹅黄色半臂,单丝碧罗笼裙(注),幂篱的皂纱挡得住远处的窥视,却挡不住近距离的打量,仔细看下来,她由衷称叹,这孩子眸如清潭,肌色莹白如霜,当真是姝丽无双的美人。

“一晃三四年未见了,上回两家过亲时玉儿还是个小娃娃,如今都长得这么高了。头几日就听说玉儿要来,正好我也在长安,本想着这几日邀你去西明寺赏花,哪知刚来就出了这样的事。”

杜夫人热忱道:“这孩子心性强,怕倒是不曾怕,就是那妖物太骇人,回头得好好收收惊才好。”

言罢,杜夫人又带着滕玉意见过其他夫人,这里头既有镇国公府的姻亲,也有与滕绍有过袍泽之谊的同僚家眷。

说话间杜夫人望向段文茵的身后,只见门口站着一名年轻公子,锦衣玉冠,身姿如松,正是段小将军。

杜夫人心里眼里都漾开了笑,这门亲结得好,这孩子出落得愈发出色了。

段小将军颇为知礼,进屋之后垂眸叉手:“晚辈见过夫人。”

杜夫人微笑颔首:“好,你有心了。”

寒暄了几句,杜夫人不经意看了看屋外,要不是成王世子珠玉在侧,满屋子的光彩都要挪到宁远身上去了,说来也怪,成王世子明明一副玩世不羁的模样,倒是比段小将军更惹眼些。

蔺承佑并不肯进来,在她们叙话的时候,他歪坐在外间的胡椅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叩着把手,等到宫人奉茶上来,便将一道符盖在茶碗上,让他们速给安国公夫人服下。

董家的管事娘子进屋后一直跟在蔺承佑身边,眼看他忙完了,忙跪到蔺承佑面前: “世子,救人要紧,那救命的丹药还请再给老奴一粒。”

“没了。”蔺承佑答得很干脆。

屋子里寂然无声,众人视线都调了过去。

段宁远给杜夫人行过礼后便静立在一旁,面上沉稳自持,却藏不住眼睛里的忧惧,听了这话强笑道:“世子最爱说笑。青云观遍揽天下道家奇珍,别说只是一瓶丹药,起死回生之术也不在话下。拿出来赏这仆妇吧,省得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

蔺承佑不紧不慢道:“那丹药叫六元丹,药材殊不易得,师公为了炼制这瓶丹药没少费工夫,自己舍不得服用,全给我做防身之用了,头先那一遭已经用光了,再拿一瓶也使得,只需等上几年就行了。”

段文茵和杜夫人相顾错愕,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六元丹,听说炼制此药讲究机缘,十年未必能得一瓶,堪比物华天宝。

管事娘子愕了半晌,忍不住放声大哭:“几年?我家娘子岂不是没救了?可怜娘子上月才及笈,如花似玉的模样,竟这般命苦。”

她边哭边趴伏到地上:“待会老爷赶来,定会肝肠寸断。夫人卧病在床,要是听到娘子的噩耗,只怕也不成了。都怪老奴蠢笨,滕将军家连三位下人都得了救,我家娘子却只能白白等死。”

这话听起来凄凉,但明里暗里都在指责滕玉意自私无情。

段文茵表情有些不自在,杜夫人下意识把滕玉意护到身后。

玉意这孩子行事从不论对错,最是护短,端福跟在玉意身边多年,一向忠心耿耿,哪怕方才的事再来一百回,玉意也只会做出同样的举动。

这事当然不能怨玉意,但董二娘毕竟正是鲜花般的年纪,若就此没了性命,真是憾事一桩。眼下只能指望成王世子还有旁的法子,否则——

众人心神都被管事娘子的哭声牵引,滕玉意却暗中留意床前的帘幄,就在段宁远跟蔺承佑对话时,帘内稍稍动了下,幅度极小,不留神未必能发现。她心里有数了,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蔺承佑也在留意床帘,看见床前那微小的涟漪,嘴边露出一点讽意,待要起身,段宁远却再次和他打商量:“世子,除了六元丹,可还有别的法子?”

蔺承佑瞟了眼屋内,干脆重新坐下:“没有。这妖物草胎木心,今日赶上上巳节,正是它成魔之日,它法力本就非寻常妖物能比,越近子时邪气越盛,要不是有人提前砍断妖物一臂伤了它元气,六元丹也未必保得住伤者的性命。董二娘未能服药,我也没法子。”

段宁远一字一顿道:“当真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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