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胡蝶爸终于抹不开面子了,猛地松开胡蝶妈,指着胡蝶说:“好,我不管,我不管你,你打死她啊,打死她你自己给她偿命坐牢去,随便!你再闹,再闹!也不看看你那张老脸还在不在!”
他这一下子突如其来的翻身农奴大反抗,叫胡蝶妈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半天,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好像她不是来参加婚礼,而是来嚎丧的。
“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常露韵忽然听见柳蓉说了这么一句话,她有些吃惊地回过头去,看见柳蓉远远地透过密集的看热闹的人群,盯着大哭大闹的胡蝶妈。
“我明白,是你肯定不会闹。”常露韵心想——你喜欢玩阴的。
柳蓉索然无味地吃了几口菜:“谁没了谁都能活,人这一辈子,能管好自己不错了。”
常露韵看了已经从摆弄摄影机、到实在过意不去上前拉架的梁肃一眼,突然笑着问:“怎么了,你自己有主了,心也定下来了,突然打算以后都相夫教子安稳度日了么?”
柳蓉抬起眼冲她笑了笑,把声音放得更轻:“怎么可能,野心一直都在。有些人看得了岁月静好,心境开阔,有些人看不了,看不了就要做点别的事,老想不开是为难自己……”
常露韵问:“什么别的事?”
柳蓉停顿了片刻,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吧,这辈子当人不容易,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该付出什么代价就付出什么代价,只要你觉得值得,过后不后悔,就没问题……可是这样,没必要。”
她停顿了一下,也顺着常露韵的目光看了梁肃一眼:“合适就结伴过,不合适一拍两散,不然你心里再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你,有什么用?明面闹出来,是自己脸上难看,就算耍手段把他的心赢回来,以后呢?要一起过很多年乃至一辈子,什么样的弥天大谎,什么样的委曲求全能让你瞒他一辈子?他打心眼里不喜欢你这个人,一时被迷惑,过一段日子原形毕露了,还是过不下去的。”
当年她的腿刚刚离开她的时候,柳蓉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不能有尊严的活着,不如早点去死。
感情很重要,有时候可能比生命还要重要,可是没有这种尊严重要。
然而闹也于事无补,结婚证已经发了,胡蝶的身份已经在法律上从“单身姑娘”变成了“已婚妇女”,再要改,以后婚姻状况就要填“离异”了,假装没结过婚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胡蝶妈说到做到,婚后就断绝了给胡蝶的一切经济支援,只有胡蝶她爸,看在亲生女儿的份上,时不常地来看看她,塞给她些零用钱。
可是胡蝶她爸现在也有一家子人,也有自己的媳妇和孩子,不可能总照顾她一个已经成年的女儿,不可能不顾及她那个小后妈的脸色整天拿钱给她。
胡蝶和蔡鸿轩的工资都不高,一个月两口子总收入四千块不到,租房子就两千五,还是个不怎么样的房子,为了节省,家具是直接从二手市场上拉来的,因为没经验,沙发第一天买回来的时候就有一大块凹进去了,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一坐就吓人一跳。
两口子谁也不会做顿人吃的饭,每天结伴出门吃小摊或者泡面——有钱的时候买碗装的,省得洗碗,没钱的时候才凑合一顿袋装的。
胡蝶的爱好是看电视剧、看明星八卦和买衣服臭美,蔡鸿轩的爱好是上网打游戏。于是当他们需要刷碗的时候,经常为了谁干活而闹别扭。
两个人都像是没断奶一样,也不是不会干家务,就是比着不干。非要等对方先“认输”,最后是蔡鸿轩他妈认输了,老太太活像个钟点工一样,平时找了个给学校学生食堂盛饭的活,周末就到儿子媳妇家里给收拾东西倒垃圾。
风花雪月实在太虚无缥缈,最后都折断在悲催的鸡毛蒜皮里。
就在柳蓉论文答辩的那一天,她在讲台上就觉得兜里的手机震个不停,等她答辩完离开教室,才发现胡蝶打来的十六个未接来电,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紧回拨。
胡蝶开门见山地跟她说:“师父,我又离婚啦!”
柳蓉眼前一黑,只想把电话挂了,让这货见鬼去,真他妈的是遇人不淑交友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