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这段时间最好的方法就是忽略它,忽略倒计时牌,忽略马上到到来的解放的日子,忽略学校老师说的让调整生物钟等等等等的话。其实在校生、尤其是住宿生的生活本身已经很有规律,没必要再如临大敌地调整,那反而是一种隐形的心理压力——更不用说有的孩子一松就紧不起来了,很可能因为不再做新题目,导致做题的手感变差。
县中反而没有这些问题,这里是全封闭式的管理,学生们远没有那么娇气,高考前一天下午才封的教室,可这天早晨,常露韵她们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仍然风雨无阻地在早晨六点钟之前就自发地到教室早自习。
等到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的铃声响了,常露韵放下笔,这才有些茫然起来。
她这一年过得实在太艰难,县中生活在她手上留下了直到初夏都没有完全褪去的冻疮伤疤,而她也给这个学校留下了十五斤肉。
外面流行的拔火罐减肥的价格是八百八十块包减十斤,一斤肉要八十八块钱……莫名其妙地在县中掉了十五斤,那就等于是赚了一千三百二十块——常露韵走在操场上不着边际地琢磨着,反正是至少把交的住宿费给赚回来了。
月底,高考成绩出来了,常露韵高出了重点线三十分,她给柳蓉发了条短信:“我觉得我终于可以瞑目了……”
而柳蓉这时还剩下最后一门期末考试,已经准备好了去大山里的行李。
七月到来的那一天,她和十来个同伴带着行李和礼物,一起去了火车站——比旅行更激动人心的是和很多同学一起旅行,比和很多同学一起旅行还要激动人心的,是和很多同学一起,去一个大家都没去过的地方。
他们兴冲冲地很早就到了火车站,结果就在里面滞留了四个小时——传说不知是哪,下了场百年不遇的大雨,引发了泥石流,冲垮了一段铁路,往西南方向去的火车全面晚点。一帮人没办法,就席地而坐,在候车大厅用一副扑克牌玩起了杀人游戏,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破了冰”,彼此熟悉了。
比如有个小姑娘叫李琦,最好糊弄,就是一棵墙头草,常年不辨敌我,当杀手的时候出卖队友,当平民的时候害死警察,当警察的时候还没弄清自己的身份,就被干掉了;比如有个男生叫沈飞,小伙子长得剑眉星目,非常刚正不阿,每局都有人乐此不疲地怀疑他是警察;再比如柳蓉,就是个看起来很无害的小姑娘,隐藏在广大人民群众中,杀起人来最心狠手辣,也最能隐藏。
滞留了四个小时以后,他们终于上了火车。柳蓉临睡前给父母发了个短信报平安,想了想,又给梁肃发了一条:“明天这个时候我就到山沟了!”
梁肃短信回得很快:“你们多少人?安全么?”
“十来个吧,应该挺安全的,准备了挺长时间的。”
“听说那边会有泥石流,不要一个人在山里走,不要到处乱跑。”
“……我有什么好乱跑的?”
“那边热,药带了么?防中暑的,感冒的,还有风油精。还有防蚊虫蛇蚁什么的东西都带全了么?”
“……怎么会忘记……”
“钱带够了么?那边不能划卡。”
“……大哥……”
“好吧,是挺晚了,你一直能有信号么?”
“有。”
“那行,我明天给你打个电话。”
人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柳蓉妈倒是比较淡定,不淡定的是梁老板。
第二天早晨柳蓉一睁眼,发现已经到了湖南境内,她立刻就激动起来,一分钟的床都不赖,从卧铺上爬起来,洗漱好了自己,又和大家一起,把自带的零食铺开,支教团小范围内先一步实行了共产主义,并且这个小团队在未来的一个月中,把这种内部管理制度给进行到底了。
然后梁肃的电话就来了,啰啰嗦嗦唠唠叨叨说了整整二十分钟,说得柳蓉旁边的同学脸色都暧昧起来。
在她放下电话的瞬间,专心屏息八卦地众人就“嗷”一嗓子叫唤出来,开始七嘴八舌地群体性起哄:“家属不放心了?”
“有家属相片么,给大伙看看。”
“多不放心哪说这么长时间?”
柳蓉则非常淡定地抬起头,充分表现出了她的定力和风度,对众人抱拳拱手,轻描淡写地说:“内人嘴碎,诸位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