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森林奶茶店没有了,柳蓉他们几个人再搞小聚会也没地方了,年三十那天,趁着所有人都在、梁肃他们这帮拼命三郎终于给自己放假三天,梁老板于是自掏腰包,再次请大家去“笙歌”。
胡蝶和常露韵也点头说过来,几个人订了一个包间,闲杂人等没有了,柳蓉走进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她刚刚经历完中考,梁肃勉为其难的请客的模样,那时候里面一屋子乌烟瘴气的人,花花绿绿画着烟熏妆的小姑娘,不知所谓出口成脏的小混混,现在都不见了。
她和梁雪到的时候,包间里只有两个人,是梁肃和他的万年班底张秦。梁肃的西服外套本来搭在沙发上,看见她们来了,捡起来挂在衣架上,不是名牌,眼睛毒的还能看出它有一点劣质,可穿在这人身上的时候,却有种说不出的内敛味道。
柳蓉感慨说:“人模狗样了。”
梁肃笑起来,然后从桌上捡起一颗花生米,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她的脑门上:“小丫头片子,会说句人话不会?”
等了有十分钟,常露韵也到了,身上还穿着一中那宽大的校服,立起领子,人瘦了一些,五官显得清秀多了,也精神了,进来以后被柳蓉拍着桌子起哄:“女大十八变!”
然后蔡宝光竟然也来了,当年那提着砍刀追杀别人的□□一小霸好像长矮了,肩膀佝偻起来,手指粗大,关节处还有冻疮的痕迹,看人的时候有些畏畏缩缩的,唯有见到梁肃,眼睛里闪了闪,像过去那样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梁哥”。
柳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跳起来非常自来熟地拍了拍蔡宝光的肩膀:“小蔡,你还认识我不?”
蔡宝光吓了一跳——大学半年似乎把当年那个小姑娘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看了半天,才发现这位就是给他开过瓢的那个小丫头,听着柳蓉叽叽喳喳的说话,只是笑,偶尔摸摸自己额头上曾经缝针的地方。
生活叫当初那个开口兄弟闭口义气的少年,变得成熟了,变得讷于言了。生活也让当初那个闷着挤坏水,什么都不外露的少女变得大方了,变得自信了。
时间啊……真是一把杀那什么的刀。
梁肃冷眼旁观,忽然发现当初那个和陌生人出去玩,自己不照顾着就一言不发,躲在一边装隐形的小姑娘,现在竟然隐隐地控制起一室的气氛,像是驾轻就熟一样,有些怅然又难过地想——原来自己离她的圈子已经很远很远。
那个柔软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她并不需要胖嘟嘟不好看又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叮当……何况这个小叮当从来都不是万能的,他没有时光机,也没有竹蜻蜓,只有一个小小的匣子,装着年少时,已经微有褪色的回忆。
梁肃笑了笑,耳朵里听着这一帮人讲着自己发生剧变的生活,心里像是堵了一块东西一样,沉甸甸的,有些难受。他掏出一根烟,想去摸打火机,看着半屋子的姑娘,又忍住了,愈发烦闷起来。
胡蝶是最后到的,她依然那么美,一进包间,一股香水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却并不刺鼻,很好闻。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脸上还带着淡妆,一进门明星亮相似的,对所有人笑了笑,闪亮程度令众多双狗眼感到鸭梨山大。
梁肃说:“回头张秦你买几个签名本去,让大明星给签字。”
柳蓉掏出一个相机:“签名本多没诚意啊,咱得合影,要往照片上签,省得将来别人说这是P出来的。”
常露韵说:“我才不跟她照,本来脸就大,一对比更大了。”
可话痨惯了的胡蝶却十分异常地没接这玩笑,只是敷衍地低头笑了笑,应和几声,就不说话了,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柳蓉近距离地瞥了她一眼,发现胡蝶精致的妆容下精神好像微微有些倦怠,看着很疲惫的模样。
一帮人闹闹哄哄的要喝酒,胡蝶愣了一下,好像刚回过神来似的,张了张嘴,好像想拒绝,又没想出理由,表情有些呆愣。
柳蓉确定她肯定是有什么事,表现太不正常,于是立刻接过张秦的话音:“别介了,咱也没外人,别弄这场面事了,留着肚子你们以后出去跟客户喝去。”
张秦说:“哎呀那不是感情好,一口闷么。”
柳蓉说:“去去去,添什么乱,趁着放假还不养养生,看你老了怎么办——再说,胡蝶有胃病,不能喝酒。”
她一句话提出来,梁雪和常露韵立刻接过来,常露韵也说:“就是,喝酒会胖,你们爱谁喝谁喝,别害我。”
“耽误事。”梁雪说,然后扫了张秦一眼,“谁跟你感情好?”
“还杀脑细胞。”柳蓉补充。
张秦可怜巴巴地回过头来向梁肃求救,梁肃白了他一眼:“喝个屁,叫玉米汁。”
重色轻友,宣布无条件倒戈。
散场的时候,胡蝶好像有什么话想和柳蓉说,一直挎着她的胳膊,故意拉着她走在最后,和前边的人隔开了一段距离,她才开口:“刚才谢了。”
柳蓉说:“那有什么的,都是熟人,不想喝不喝呗——你是不是病了?”
胡蝶沉默了一会,忽然问:“你记得上回暑假的时候我去你家,跟你提过的那个人么?”
柳蓉其实早忘了,她一提才想起来,脚步就顿住,低声问:“你说你那男朋友,怎么了?”
胡蝶放开她的胳膊,靠在墙边上,慢慢地蹲下来,把她那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小挎包抱在怀里,脸埋在臂弯里:“我没跟你说,他其实结婚了,连小孩都有,两岁了,我见过一次……女孩……”
柳蓉没吱声,她一点也不觉得吃惊。
“怎么办?”胡蝶问,却并不期待柳蓉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