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还没来,班里乱哄哄的。
哗众取宠的男孩子仍在不怀好意地笑,嘴里说着更下流的话,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好像总觉得说脏话、把自己弄得像个刚从号子里放出来的,就特了不起似的。
当他们年幼的时候,崇拜的对象是蝙蝠侠,是超人,是变形金刚;然而一夜之间,荷尔蒙让他们的信仰统统死去,心里的神龛变成了黑社会赵哥钱哥孙哥李哥。
人长大了,不幼稚了,梦想也就从拯救地球这个伟大而不切实际的怀想,变得更具体了、更有可行性了——比如称霸一条街。
梁雪忽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地上了讲台,将板擦拿下来,然后使劲揪起那男生,把板擦狠狠地塞进他嘴里。
全班都安静了。
梁雪的手指和她人一样修长,用力的时候,手背上像男生那样暴起青筋来,然后用力一推,那窝囊废的背就撞在后边同学的桌子上,他“呸呸”两口,眼珠都鼓了起来,然后忽然伸手去拽梁雪的领子,旁边的人一看真急了,忙慌手慌脚地拉住他,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郭帅都给惊动了,不安地站起来,观望着战况,打算出去叫老师。
拉架的一个人小声说着:“算啦算啦,你还能打女的怎么的,再说那是梁肃他妹,就当给他个面子……”
梁雪轻笑一声,转身没事人似的回到座位上。
很多年以后,网络上开始有了形容她这一侠义行为的确切用词——纯爷们儿。
她就像个来去匆匆的独行侠一样,持强扶弱,劫富济贫,无所畏惧,而万语千言化成当时柳蓉心里的一句话,就是:像梁雪同学学习。
胡蝶趴在课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场劲暴的动乱吸引去了,没有人看得清她的表情,她哭了。
这个敢向全世界大笑的姑娘,哭得时候,却那么默默无声,无声到竟没有人发现。
这场小风波很快过去了,进入正常的学习生活中,初二加入了物理课,尽管刚开始还很初级,激发兴趣的内容颇多,可思维方式却和以往学过的所有课程都不同,又有一批不适应的孩子,被打入了失意的圈子。
同时,初一的适应阶段已经过去了,初二了,要考虑未来高中的问题了,开学一个月以后,学校为初二的人开设了奥林匹克特别培训班,培训资格是初一最后的期末考试进百强的人——制度是强制执行。
每天晚上放学后给大家留出一个吃晚饭的时间,然后回来上两节课,一节物理,一节数学,晚上七点半放学。
柳蓉被迫和所有动画片拜拜了,因此对此怨气颇重,并以学校食堂的饭吃不好为由,默默抵制。
柳蓉爸妈秉承着“孩子不能娇生惯养,但一定要给她吃好喝好”的教育原则,每天给她拎个小包,今天好丽友,明天达利园,派,小蛋糕,牛奶……和广告里出现的各种零食。
并且承诺,如果好好上课,每周周五晚上不上课的时候,可以奖励她去麦当劳吃一次。
其实想想,麦当劳一直不贵,可在那个年代,就是孩子们的奢侈品,柳蓉于是被食物收买,乖乖去上课了。
周围的女生们一边大呼小叫着“纨绔子弟”,一边蹭着她的零食,吃零食的时候自然少不了说些三只耗子四只眼八卦消食,于是柳蓉用这种奇特的方法,竟然融入了女生的圈子。
其实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变相应用方式——有时候讨好是没有用的,革命先烈叶挺用《囚歌》告诉我们,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好像常露韵,放低身价曲意奉承,只能让别人更看不起。
有道是蝴蝶围着花绕,苍蝇追着屁飞,有好处,别人就愿意跟你亲近,管它是真心假意呢。
起码……看着亲近。
柳蓉觉得自己开始领悟所谓“为人处世之道”了——那些曾经让她无比困惑的、老师家长都不曾教过她的东西,在她日渐刻薄的内心世界里,忽然就无师自通了。
这个周五晚上,柳蓉吃饱喝足地和她勉强忍耐垃圾食品的无私的妈从麦当劳出来,忽然想起有东西忘在学校了,于是打算顺路回去拿一次——三班晚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同学一年四季地自习,锁门的时间越来越晚,每个班干都配了一把钥匙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她拿了东西,出了教学楼打算穿过操场的时候,看见操场上有一个人正在跑着圈。
天色已经很晚了,校园空荡荡的,不时有几个晚走的,也是背着书包低着头,急匆匆地离开,只有胡蝶一个人,一圈一圈地绕着操场跑着,时而跑不动了,就停下来,低着头,手撑在侧腰上走几步,然后差不多了,就接着跑。
那么孤独,那么执着。
柳蓉看了一会,然后拿着自己的东西默默离开。
胡蝶她不在乎成绩,不在乎家庭,不在乎朋友,不在乎背后的坏话,也不在乎老师当面一句无可奈何的“要点脸吧”,却不得不在乎她的漂亮。
柳蓉觉得自己那一刻明白了这个女孩——她必须漂亮,必须是校花,因为除了漂亮,她就无所依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男主就是打酱油的,主角一直是这四个女孩……嗯,不讨好,说不定也不好看,不过我会慢慢写完,哪怕到最后,只有自己在看呢,因为怀念那些成长的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