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负着枪,她手无寸铁。
在静静地对视数秒之后,那个蓝眼睛的少女将身后的兜帽拉上头顶,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有什么异常吗?”换岗的时候,战友问这个年轻的士兵。
却见他的脸上出现一点疑惑的古怪神情:“这个院里,有混血的孩子吗?”
“啊……是泛将军那个来自俄罗斯的……”
与其说是潜规则,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大院长大的子弟没有一个是娶洋媳妇的,受一部分国人欢迎的“颜值高”的混血宝宝,也不会是这里的人们所期望的。
泛星本来也不该在这里生活。
她奔跑着,看到对面开来一辆黑色的汽车,便缓下脚步打算等对方先开过去。
却不料,那辆黑色轿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车窗摇下去后,一个有着小狗般的圆眼睛,咧开嘴时还能看到略尖虎牙的男孩在对她笑:“毛……泛星,早上好啊,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了!”
他说的是俄语。
但泛星没吭声。
泛星面无表情的模样十分能唬人,彭文乐都开始怀疑自己向家里外公学的这些俄语难不成不标准吗。
彭文乐腆着笑脸,盯着泛星。
还是说,是这小毛子在故意装听不懂?
在彭文乐这么想的时候,泛星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手背至手肘抵住了车窗上缘,她靠过来时的阴影挡住了太阳,剪影般落在彭文乐白净的脸上。
彭文乐怔了怔,一时之间竟然连后退都忘了。
落在他脸上的阴影越来越大——泛星俯下身,那双蓝得让人不自觉屏息的眼睛终于落在了与彭文乐平视的水平线上,专注打量的目光像是寂静蓝天上冰冷的两道星光。
她的乌发从兜帽中垂下,在她面无表情如雕塑般的面庞上增添了一点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微微毛躁的凌乱感。
彭文乐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们已经离得太近了。
泛星的声音响了起来,和昨夜彭文乐在那个私厨菜馆听过的声音一样冷,仿佛连声音里都带着那个寒冷辽阔邻国的特质。
泛星说:“你是谁啊?”
单纯的疑问,没有故意阴阳怪气,她是真的疑惑。
彭文乐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是气恼的,也是羞愤的。
“我们昨天才见过的!”
“哦。”泛星眨了眨眼,表示她知道了,“但我不记得你。”
这实诚的话叫彭文乐更生气了,他扒拉着车窗的下缘,往泛星那边倾身过去,他的脸在泛星眼底越来越扩大。
泛星没后退一分半点,在他们差点就要脸贴脸,嘴亲嘴之前,彭文乐自己停住了。
他的脸还是那么红,现在好像更红了。
彭文乐左左右右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脸:“现在看清楚没?记住这张脸了没?我是彭文乐!”
彭文乐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可少年人的自尊心就是来得这么不讲道理。
蠢事做都做了,彭文乐只能梗着脖子像是自恋狂一样展示着自己的面孔。
泛星稍微盯着他久了点,他还得在心里打鼓难不成自己的脸上有眼屎没擦干净。
泛星眯了眯眼睛,就像是盯了太久屏幕视觉疲劳一样移开了视线,她慢吞吞地放下手臂,直起腰,沿着自己原定的路线继续小跑起来。
彭文乐都呆住了,反应过来时,他气得用手拍了几下车门,就像拍着马屁股鞭策一样催促司机调头追上去,总算是和小跑的泛星固定在了同样的速度。
“话都没说完,你跑什么!”委屈地缩在车厢里的彭文乐对车窗外的泛星喊道。
匀速小跑的泛星只居高临下地向他瞥了一眼。
彭文乐气不过,单膝跪在坐垫上,将脑袋和小半截身子探出车窗,想要像刚才泛星俯身看他一样去够泛星。
可他的手指都没能挨到泛星的卫衣,泛星的动作灵活得不行,她还能在避开彭文乐后教育他一句:“把脑袋伸出车窗外会很危险。”
彭文乐刚想笑就这乌龟爬的车速能有什么危险,只见泛星忽然加快几步,跑了一个曲线从车头前方弯折向一旁的岔路口。
而没了泛星身影的遮挡,彭文乐就看到了那一簇生长地过于旺盛的花团。
哪怕司机即时踩了刹车,彭文乐还是迎面撞入了一片花香……和细小的边缘锋利的叶片以及有着许多粗糙凸起的花枝。
等一下,这个软绵绵的蠕动的触感,不会是毛毛虫吧——
彭文乐惊叫一声,像是受惊的乌龟一样把身体缩回了安全的车厢,因为是闭着眼睛,他的后脑勺还不小心撞了一下车顶,火辣辣得疼。
“快快快给我湿巾!”
彭文乐狼狈地拍打着自己的衣领,总感觉那些细小的看不见的虫子已经钻入了他的衣服,全身上下都盈满花香,从脸部开始往下的肌肤全都难堪地瘙痒起来。
“妈的,那小毛子是故意的!”
彭文乐气愤地骂着脏话,哪里见得半点刚才打招呼的阳光与亲昵。
彭文乐催促着司机追上前去,可泛星抄的小路轿车根本开不进去,彭文乐气得扑到前座,啪啪地按了两声喇叭,尖利短促的声音过后,那个快要从小路跑出去的小毛子总算回头了。
彭文乐此刻还没有发现他的脑袋上顶着一片树叶,绿油油的叶片别在他被水露打湿的头发上,像一顶精致漂亮的小绿帽。
“泛星,我记住你了!”
气急败坏的少年放了狠话。
在他眼里,那个快要消融在岔路出口的光晕里的蓝眼睛少女似乎笑了一下,离得太远,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少女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我也记住你了,彭文乐。”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发生在俄|罗|斯的猎鹿行为:(大约有包含梅花鹿在内的10种)鹿在我国是保护动物,尊重保护法,拒绝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