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这地界,一入了冬,就像是个天然的冰窖,随处都是刺骨的寒。遗落荒野的冰雪在西北风的吹刮下,横亘在空气里,渲染出更加惨烈的荒凉。
阿舒夹紧胳膊,缩着脖子,企图让身体里的热量流失得慢些。
“绕去这座山的背面,咱们就到了!”
在阿舒身前领路的刘婶儿用手指着前方被雪雾笼罩着若隐若现的山峦,气喘吁吁说道。
阿舒乖巧顺从地点了点头,心中思绪却似被搅动的湖水,翻涌得厉害。
阿舒自小被人拐卖,到刘婶儿这里,她已经被转卖了四次,阿舒以为刘婶儿买下她是用来做苦力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刘婶儿是要她嫁人的。
阿舒肌肤细腻白皙,身材纤瘦细弱,瞧着温婉可人。只是可惜了,她的左边脸颊上有块疤,在眼眉之下,占据了小半张脸,疤痕凹凸不平,让人看着惊悚可怕。
她这样丑陋的女孩儿如何入得了夫家的眼?阿舒着实想不通。
阿舒曾问刘婶儿她要嫁的是什么人。
若是嫁给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或是给暴虐大叔当小妾,阿舒就算一头撞死,也定是不愿的。
“你那夫君啊,是个极好极好的小郎君。”
这是阿舒换上嫁衣的时候,刘婶儿与她讲的话。
刘婶儿初见阿舒的时候,因阿舒衣衫破烂,浑身脏污,破旧的草鞋残缺不全,刘婶儿还落了几滴清泪,回家的一路上她一直说着怜惜、关怀阿舒的话,俨然将阿舒当作她自己的女儿。
到了刘婶儿家中,刘婶儿又给阿舒烧了一大盆洗澡水,还准备了成亲喜服,以及崭新又暖和的换洗衣物。
这样善良的长辈应该不会骗她吧!
可这极好极好的小郎君就住在深山里?
阿舒又抬眼瞧了瞧前方那座透着浓烈阴森的山峦,紧张与不安越发肆虐地漫上她的心头。
刚下过雪的山路湿滑,难行,阿舒借助根树棍的力量,才得以一步一步行到小郎君住着的地方。
那是一处破旧的,四处漏风的茅草房,突兀地立在半山腰处,周遭的荒凉萧索让这间房笼罩在一片绝望的死气中。
茅草房墙壁上的黄泥土被风吹得掉落不少,若真到了三九严寒天,这破茅草房怕是要被寒风吹塌了的。
“阿舒,你直接进去就好,我就先回去了。”
刘婶儿先是后退几步,接着朝着阿舒摆了摆手,然后提着煤油灯走上最适合行走的路段,快步下山去了。
刘婶儿急于离开,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急于将阿舒留在这里。
此处树木密集,到了夜晚,树木遮蔽月光,没有煤油灯照亮,这片山林根本就是漆黑一片。阿舒便再无下山的可能。
只要阿舒乖乖留在这里,成了茅草房中人的妻子,刘婶儿就能向上面人交差了。
半年前,青塘县县令杨勇派人抓她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去照料一个双腿残疾的废人,只要不渴死饿死他便好,万万不可善待他。
那伙人凶神恶煞的,根本不给她选择的机会。
前两日,杨勇又找上她,让她去买一个浑身肮脏,脸上有块伤疤,面容丑陋的奴婢,把这奴婢嫁给茅草房中的那个残废,说是要羞辱那个残废。
刘婶儿心中可怜那男子,却更害怕杨勇会伤害她和她家人的性命,终于再次妥协,将阿舒买下带回了家,还一直带到了这个地方。
阿舒连着唤了刘婶儿几声,刘婶儿并不回应,没多久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茅草房外只剩下阿舒一个人,她不识回去的路,也没有煤油灯照亮,嫁给茅草房中人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
阿舒掸了掸裙摆上的浮雪,理了理衣衫,心一横,走到茅草房门前,伸出手,敲响了茅草房的门。
里面并无人应答。
“有人吗?”
阿舒很容易推开了门,朝着漆黑一片的屋内轻声问道。
屋内没有灯,只是扑面而来浓重的味道。
发霉的腐朽气与刺鼻的酸臭味混合着,让阿舒阵阵作呕。
“滚,滚出去!”
屋子里是有人的,那人坐在地上,声音沙哑,透着暴虐。
阿舒被惊得够呛,连连后退两步,就着窗外暗淡的月光,怯生生望着不远处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看似狼狈不堪的男子。
“你……你是我的夫君?”
那男子依旧很暴躁,拾起地上被他摔碎的瓷碗碎片朝阿舒砸过来。
男子能使出来的力量不大,瓷片最终落到阿舒脚下一尺远的位置。
阿舒又朝后退了一步,身子刚好撞到小屋中央的破木桌。
破木桌单薄,桌身因阿舒的撞击发生晃动,刚巧将桌上的火折子晃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