廪都,凤仪殿,风吹纱帐动,烛影摇红。
拓跋映彤早早洗漱完毕,换了寝衣,垂首坐在床边。不远处,沈铎正朝她走来,沉稳有力的步伐,每一步都像迈在她心上。
她颤巍巍抬头,白净优雅的天鹅颈上,是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那双大眼明明是幼鹿般的纯净,却染上一丝撩人的欲色。
这一次,她要将自己从身到心都交付,心甘情愿地交付。
可惜,如此姝色,沈铎却没看见。因为隔着一层纱帐,他又一次先灭了灯。
拓跋映彤只当是夫君顾及自己的颜面,她有些遗憾,因为不同于中原女子的羞涩,她们草原的女子喜欢看着自己的夫君。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来,只要他们在一起,怎么样都好。
沈铎进了帐中,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身边人局促不安地抠弄着丝帕,他感到自己快要被愧疚给吞没了。
他闭上眼,握住了她的手。
“报——”
传讯声又一次打断了拓跋映彤的绮思。
她应该立刻大度地起身点灯,可她做不到,当沈铎猛地放开她的手,又站起身来的时候,她还是不可抑制地落泪了。
“进!”
沈铎松了口气,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老天也知道他做不到,所以一次次为他解围。
随着沈铎一声令下,内侍推门而入将宫灯一一点起,传令史也跪在了下方。
“报大王,蒲门郡守探得宋王并未如约遣散兵力,反而勾结齐魏,暗中在蒲门百里外集结军队。”
沈铎怒极反笑,“三条老狗果然毫无诚信可言,送上门来找死。”
他就要甩袖赶往碧霄宫,召集臣下议事,忽然,他想到了身后的拓跋映彤。他回身一看,就看见她面上虽含笑,但丝帕上洇出的泪痕还是出卖了她。
他本想出言安慰,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只交代了声“早些休息”,便匆匆离去了。
这一夜,碧霄宫彻夜灯火通明,大项的智囊尽数集中于此,就连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谢允丞也在其中。
“诸卿有何见解?”传令史将军情简述后,沈铎对着下方的群臣抛出问题。
单长青拱手一步上前,他的声音难掩怒气,“宋狗无义,人人得而诛之,臣认为应当尽快集结兵马,先发制人,予以宋狗迎头痛击”。
单长青如此愤怒,实在情有可原。他的父亲单太尉,不久前才殒命于函谷关偷袭战中,而领兵之人正是宋王。
一旁的谢允丞此时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他神情憔悴,满是血丝的眼里却燃着不灭的仇恨。
“臣以为敌方此举别有用心。他们连夜集结部队,看似遮遮掩掩,实际上一番动作不过离蒲门百里,只怕他们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一旁的郎中令接道,“臣附议。且兵不厌诈,前一次他们便兵分两路,偷袭函谷关外,焉知此次他们不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乘我们军马尽出之时,偷袭廪都。
别忘了,如今正是厌江冰封的时节,魏国若从冰上来袭,打到廪都不过两日光景”。
沈铎双眼微眯,此话正说中了他的担忧。他看向了一旁静立不语的谢泓霖,问道:“丞相有何高见?”
“臣以为,他们可以暗渡陈仓,我们不妨也声东击西。”
沈铎的嘴角扬了起来,道:“愿闻其详。”
随着谢丞相将自己的计谋缓缓道来,在场的谋臣频频点头,沈铎亦是露出赞许的目光。
烛泪又是一夜淌到天明,直至破晓时分,这场会议方才结束。
沈铎让众人回府整理行装,辰时正式携大军出征。大军光明正大地从廪都出发,造成倾巢出动的假象。
而单将军则暗地里留守廪都,让敢来进犯的宵小,有来无回。
看着重重守卫的碧霄宫,单长青仍觉得不够稳妥,只怕里头混进了细作,于是他便担起最辛苦也最容易松懈的夜巡岗,日日坚守,不肯交托于旁人。
一日,他正行至摘星楼附近,忽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声响,有人喊到“抓刺客!”,他心道“果然来了”,连忙朝着摘星楼奔去。
到了摘星楼下,刺客已被训练有素的禁军团团围住。
他走到刺客身边,见刺客已被卸了下巴,无法自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人将刺客带了下去。
接着又交代了众人一番,严防死守,不可大意云云,这才令众人散去。
待一切恢复秩序后,他抬头望了望高企的摘星楼,停下了脚步。
摘星楼乃是观星的高阁,位于玄武殿和凤仪殿之间,左右各有一条栈道连接两殿,位居碧霄宫的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