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禁宫,紫极殿。
赵王从一堆案牍中抬起头来,按住了酸涩的眼睛。
他疲倦地叹了口气,朝殿外走去。
高台之上,月华如霜,他抬头望向天空,才发现今夜的月亮格外圆,像极了他遇见沈星澜的那个夜。
彼时,他是赵国最落魄的王子,她是项朝最耀眼的明珠。
他自幼就被父王当作政治筹码,送到梁国为质。从梁国死里逃生后,他便隐姓埋名躲在项都。
那时的项朝虽已大厦将倾,但各国明面上仍以项为尊,喊项哀帝一声“天子”。
所以梁王的手一时伸不到项都,他也得以苟且偷生。
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东躲西藏了,没想到父王手下的大将军认为他奇货可居,暗中扶持他,将他送到沈星澜身边。还许诺他,若夺得情报,便送他回国争夺王位。
于是,他开始了自己精心谋划的骗局。
只是,这场骗局玩到最后,他也不知自己是究竟是庄家,还是输家。
十余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项都,回赵国夺位。
但他还差一份投名状,那便是亲手杀死他和沈星澜未出世的孩子。
看着那碗黑糊糊的堕胎药,他努力说服自己,只要他夺位成功,他就是一方霸主。等他们攻破项都,他就把沈星澜接回赵国,他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他下定决心,端起碗,准备朝二人的寝室走去。
突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他慌忙将药藏进柜子里。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露出了沈星澜风华绝代的脸。
她三两步上前,搂住了他的腰,娇嗔道:“嬷嬷也真是小题大做,刚怀上就让我们分开来睡,她哪里知道,没有你陪着我更睡不好。”
他内心挣扎无法言说,只能将怀中的人紧紧抱着。
“松开点,别抱得这么近,压着咱们的儿子了。”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我到希望是个女儿。”他忍着心头的痛楚问道。
“我猜的呀,嬷嬷说寻常人家的孩子,五个月大才有胎动,可我们的孩子才三个多月就开始踢我了。这么淘气,不是个小子是什么。”说着,她抬起头来,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承载着化不开的温柔。
他垂下眼睑,不敢与之对视,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这一切的身份,国别,战乱通通都消失。他只盼和她白头偕□□赴黄泉。
“嬷嬷说的有理,为了孩子,咱们还是要分开睡。你可曾用了什么助眠的药?”他看着柜子,眼里的光芒一点点磨灭了。
“不曾。嬷嬷说是药三分毒,不到不得已,不需用药。”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还是将那句“我替你寻了副极好的安神药”说了出口。
看着她喝下那碗堕胎药后,他便乘着夜色离开了项都,。
后来他夺王位,诛奸佞,正朝纲,生杀予夺,浴血朝堂,最后,走到了联合诸国伐项的这一步。
他意外又欣喜地得知,自己的孩子竟然没有被打掉,如此一来,他还有很多的机会去弥补。
于是联军伐项之前,他不顾众人反对,修建了比目阁和慕鸳池。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这是他给沈星澜的承诺。
可是她根本不给他重来的机会。
回忆如潮褪去,只在赵王脸上留下两道泪痕。他离开高台,走向紫极殿深处,在暗阁里,取出了那块传国玉玺。
这么多年来,他保留着玉玺,不是为了它背后的传说,而是因为,这大概是世间唯一与她有联系的物件了。
斯人已逝,他又留着这死物做什么呢?
从今天开始,就让它和所有关于她的回忆,一起埋葬了吧。他不会再停留,他是天命之子,他还要征伐天下。
他拿着玉玺,走到了比目阁的最前沿,将心中的最后一丝温情投入冰冷的池水中。
而亲眼看着玉玺入水的卯月二人,却不知这背后的原委。
他们蛰伏着,只等等那人离开后,便下水将玉玺捞出。
玉玺落入水中后,那人很快便离开了,但为了安全起见,卯月他们并没有马上动身。
过了一柱香之久,确认再无人来后,他们才开始行动。
按照之前的计划,李毅吸纳了哀帝精血后,对玉玺的位置有一定的感应,因此下水捞玉玺这事便由他来做,而卯月则在梁柱上盯梢。
李毅蹑手蹑脚地顺着梁柱向下攀缘,最后缓缓没入水中,不曾激起一丝水花和声响。
一入水中,李毅便感受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牵引之力,召唤他游向玉玺入水的地方。他往水下潜去,越潜召唤之力越强,等到了池底,那股召唤之力突然消失一空。
他提上心弦,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一点微弱的荧光,他立刻蹬水游了过去。
走到荧光近前,他果然看见了卯月心心念念的传国玉玺。
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轻易便得到了它,他还以为,二人此次入宫,必会经历一番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