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李毅在洒扫完风净堂后,便匆匆赶去上学。直到明月初升,他才回到自己的小屋。
这小屋说是暗室也不为过,只在靠近房顶的地方开了个小窗,一天到头见不得半个时辰的阳光。但李毅依旧无比珍惜,这可是祭酒看他身兼数项杂务,怕他打扰到其他学子,才特特拨给他的。
能够在小屋里不受打扰的学习,是最让他感到幸福的事情了。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床头,拿起了一只缺了口的盖碗。他打开盖子,碗里盛着两块冻干的粥块。这便是他的晚餐了。
他就着热水,狼吞虎咽地吃着两块冻粥。
勉强填饱了肚子后,他不顾洒扫一整天的酸痛,又拿起了床边的书卷,就着昏黄的烛光一字一句地读起来。他天资极为驽钝,别人读一遍就能记得的东西,他哪怕读上百遍也记不得。就像是脑袋里生了一个漏子,就算拼命记下了那些文字,睡一觉起来,也总是忘记。
但没关系,百遍记不得,那就读千遍。滴水穿石,总有能记住的那一天。
他是孤独的,艰辛的,但一切荣辱对他来说皆是外物,只有沉浸在书中,他才能忘却一切烦忧。
又是伴着翻书声度过的一夜,又是在困顿和迷蒙中闭上眼的一晚,今夜如此,夜夜依然。
几个时辰后,天蒙蒙亮起,靠在床头睡着的李毅头一点,醒了过来。
他疲惫得睁不开眼,但被习惯推着还是揉了揉眼睛,僵着身子起床,眯着眼洗漱,煮粥,再将煮好的粥切成均等的四块。
两块是早餐,两块是晚餐,日日如此,熟练却也麻木。
洗漱用餐完毕,他挎上书袋,准备去学堂。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板,一眼就望见了正经过门口的少陵公子。
少陵公子一袭白衣胜雪,青丝上束着金带,在朝阳的照射下灿然生辉,真如天人一般。
李毅一时看呆了。
卯月见他这痴样略有些不耐,她轻轻咳了一声,李毅这才回过神来。他呆板地躬身,行礼,道了一声:“少陵公子。”
“不必客气。昨日承蒙你为我细心打扫,我才睡了个好觉。”
“公子言重了。这都是祭酒的安排,我不敢居功。”李毅有些不敢直视,他低下头,拱手推脱着。
卯月看着他交拱的手,始终觉得他的身形比例有些怪异,她皱着眉朝李毅看了看,起了话头:
“李兄,十日后便是一年一度的学宫大比,不知你准备参加哪几个项目?”
为了考校学子们的学业,郢下学宫每年举行一次大比。大比排名前百名的学者,不仅会被邀请参加折桂宴,和赵王同席宴饮,更有可能作为赵国的储备人才,提前进入大人们的视野。
这场大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听到这里,李毅的头又低垂了一分,他沉默了片刻,实诚地说道:“少陵公子见笑了,似我这般文不成武不就,就不去献丑了。”
卯月听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先前的多心有些可笑。正巧,前头走来了几位学子,他们大老远看见了卯月,就要过来攀谈,卯月便顺势同李毅拱手道别。
看着卯月远去的身影,李毅暗想,作为梁国炙手可热的人物,人都道少陵公子必定是个张扬跋扈的主儿,想不到他竟是这么个温雅的性子。
“李毅!——李毅!——”
学宫的司务喊了几声,见李毅还没回过神来,只好跑到他身前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你”。
“司,司务大人。”李毅窘得结巴了。
司务已经开始不耐了,“十日后的大比,你便负责清理渡鹤潭周边”。
渡鹤潭方圆十余丈,真论起来,一个人十天半月也清理不完。此时又是深秋,冷风吹过潭水更添几分寒意,这自是一份苦差无疑。
李毅已经习以为常了,他面色如常,恭敬地应了声“是”。
司务皱着眉从鼻子里哼了声,便转身离开,大比在即,有一堆事情等着他。
大比将持续三日,一共有六场比试,分别考校“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届时,不仅学宫所有的学子,师长们都会住到渺苍山的别馆上去,一众的王子贵宾们,也将受邀观看大比。
别的不说,单是给几位王子贵宾安排住处,就够他烦恼的了。几位王子之中,大王子领军在外,三王子监国在内,二者已经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其余的王子们也各自站队。
要是他们的住处没有安排好,被人拿来做文章,他的官路也就走到头了。
想到这儿,司务又是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