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三月,和煦的阳光懒洋洋地照着整个江南一带。
杨柳才抽出嫩叶,柔顺地垂吊在岸边,照映着碧绿的春水,微波荡漾,带起一阵清凉的爽意。
鳞次栉比的房屋仿佛就浮在水面上,往来间的乌篷船更是让整个睢县看上去如同一幅恬静的水墨画。
睢县只是一个小县城,但它却是沟通扬州和苏州两个州之间的交通枢纽,这让这一块小地方变得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过客都会在睢县的酒楼茶馆里暂坐休息。
今天也不例外,他们坐在木制的简陋桌椅上,听周围谈论着八卦,眼里闪烁着浓浓的求知欲。
“害,要我说,傅家的夫人才最是可怜,为了夫君不辞万里的到这来,结果这傅三倒是不珍惜,欸!”
“也幸好傅三生前家大业大够他败的,不然,这一对母女怕是得被压到青楼做妓,可怜。”
“啧,难说,我听说现在还在欠着呢!”
“还欠?那岂不是……”
“我听说傅家的那小姑娘长得是真不错……”
说到这,那人不知名地顿了顿,眼底的欲望毫不掩饰。
傅雪莹拉低了帽檐,默不作声地从茶馆走了出去,将所有的话语给甩在身后。
茶馆里肆无忌惮讨论着的傅三,就是傅雪莹的父亲。
一月前,她父亲突然被发现死在了赌场里,她们母女俩被告知父亲在赌场欠了巨债,一夜之间,所有的亲戚对她们避而不见,赌场的打手更是一个接一个的上门来闹。
纵然这件事来得蹊跷,但傅雪莹和她母亲什么都不知道,又被娇养着完全不知道黄白之物,怎么去寻个公道?
身体不好又注重颜面的傅夫人一下子就病倒了,至今还缠绵病榻,而傅雪莹对父亲的产业更是两眼抓瞎,在被占了不少的便宜后,总算将债务还了七七八八。
之后傅雪莹带着母亲从扬州搬到了附近的睢县,倒没想到,流言都传到这来了。
傅雪莹强忍住眼底的泪花,母亲已经倒下了,她不能倒下,她们还剩下不少的债务等着还。
她深吸一口气,将满耳的污言秽语压下,径直走回了家里。
傅雪莹现在的家是一个单独的院落,虽然很小巧,但胜在是只有她们娘俩住,平时只要将大门紧紧的锁上,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贼能进来。
当然,这个房子耗光了傅雪莹剩下的大半积蓄,她连首饰衣服都全卖了,素面朝天的穿着粗布衣裳,若不是现在的肤质尚且算得上如凝脂一般滑润,怕是没人会想到,她曾经是一个富家小姐。
“娘,我回来了。”傅雪莹放下背篓,撇着嘴给自己揉肩,在进入小屋内时乖乖巧巧地将手放下,不露出一点端倪。
小院落内有一正厅和两个偏房一个柴房,刚好她和她娘一人一间,等傅雪莹找到赚钱的路子把剩下的债还清了,她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傅夫人见傅雪莹进来,强撑着自己的身子起来,这点动作都让她剧烈咳嗽起来。
“娘!快躺下!”傅雪莹焦急地凑上去,抿着嘴给傅夫人拍背,软糯的声音有些后怕,“我又不是没脚,您慢点啊。”
傅夫人虚弱的笑笑:“娘看见你,高兴。”
傅雪莹无奈,她坐在床沿,手指抓着傅夫人的手,声音低低的:“娘,我今天已经找到绣活儿了,您也要抓紧好起来才行。”
傅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她拍拍傅雪莹的手,苦笑:“是娘不好,要不是我这破身子……”
“什么破身子,别乱说!”傅雪莹不满嘟囔,她看了看日头,发现时间不早了,“娘你等等,我先去做饭。”
傅夫人欲言又止地看着傅雪莹蹦蹦跳跳的离开,低声喃喃:“我的阿莹啊……”
她摸摸自己枕头下方,做了个决定。
*
傅雪莹来到灶台前熟练的生火做饭。
距离父亲去世才过去一个月,她已经习惯了现在这样忙碌的生活,她能熟练地烧水烧火自食其力,能咬牙挑水砍柴做苦力,原本柔软的手掌也开始变得粗糙起来。
“咳咳,”傅雪莹不小心被烟呛到,自言自语,“烧火也太麻烦了。”
她真怕自己哪天撑不下去了。
傅雪莹被娇滴滴的养大,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多苦?
想着,她眼眶又红了一圈,一边擦着泪一边烧好一锅不算好吃的饭菜,傅雪莹洗了把脸,确定自己看上去没有异样后,才端着饭菜往母亲的房里去。
她没什么做饭的天赋,只能捡着简单的做,加上家里也没多少富余,卖相上是真的不好看。
还好,傅夫人不挑嘴,只是吃饭的时候一直用那一种欲言又止想说又在犹豫的眼神盯着傅雪莹,傅雪莹又不懂得拐弯,她直接放下碗筷,试探问:“吃不下?”
“不是!”傅夫人摇摇头,迟疑道,“莹儿,你记不记得,儿时和你一起玩的那位季哥哥?”
傅雪莹想了想,点头:“他怎么了?”
傅雪莹记得这位季哥哥,他本名叫季玉清,是京城老太傅家二子的独子,小时候经常来她家串门。
她娘当年也是京城老丞相家的庶女,虽是庶女,但嫡母不能生,她也算是受宠。
所以后来哪怕是和傅三成亲了,也被强留在京城住了好些年,直到傅三的生意小有起色,家里才依依不舍的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