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听过王家在镇上的铺子开业后,逢上赶集就要去看看热闹。
毕竟花溪村穷了十来年,还是头一回有从村里走出去,在镇上做生意的。
看过热闹回来的人聚在大树底下,说得眉飞色舞,逢有激动处,唾沫星子都要飞上好一会儿呢。
李婆子在花溪村活了六十来年,去镇上的次数一个巴掌就数到头了,加上孙子辈,她家八口人守着地里的庄稼过了一辈子,不穷也不富裕,镇上那是什么人家都能去的?
听说喝一碗街边的白水都得给一个铜板,啧啧啧,糟蹋钱。
她一贯是被人群围在中间的那个,这一次却只能站在边缘听了耳朵热闹。
她眼红王家二房的好日子,当初王二媳妇那个不知礼数的烂货在里正那处告歪状,连带着她受了好一段时间村里人指点。
不过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倒是老实。
她家男丁五口,原本家里地才一亩半,村里换成均田后,到手不多不少,还是原来那些。
为了村里的民愤,里正给每家都舍了些银钱,所以比起其他门户,她老李家不仅没损失,还白占了便宜。
她最开始害怕王二媳妇小心眼,村里人都往海上捞鱼,她拦着不让儿子去。要是费上小命,王二家的不收,岂不是亏了渔网和渔船的铜板。
她家不好去,瞧着其他家从海上止不住地挣钱,忍不住叨叨嘴,出海会死人的,出海触怒了龙王爷,刮上海啸来。
有家里长亲在的,年轻时候见过海啸,拦着小辈不准出海。
可村里地不多,过了忙的时候,只能窝在村里大道上瞎扯淡。闲的闲死,忙的忙死。
花溪村人不送海货了,倒是外村人源源不断地往这头来。
曾经往王家送过鱼的人偷偷算计过,王家小院一天少了能收七八百斤海货。算下来,一天就往出送五六贯钱。
这老多钱,自己村挣不上,全落在外村人手里哪还行。
一个重新出海,一连串都开始做。
李婆子也安分了,回家吩咐两儿子麻利些,这不,前后一个来月,家里有了二百来铜板的进项。
二儿子不会浮水,每次就在码头上等着,这份钱全是老大辛苦的。
此时再听村里人说镇上王家生意多红火,炸鱼有多香,李婆子插嘴道:“一群没见识让家人当猴耍的地里耗!”
正说得起劲的那人瞪她,“李婆子,你咋骂人咧?”
李婆子往身后的大树上一靠,翻翻眼皮,“骂你?我叫唤你名字了?”
她瘪瘪嘴,一边摇头一边道:“一群棒槌。你以为王家生意红火是她家的本事?”
有人看不惯她发酸,怼回去,“不是人家的本事,是你的本事?你看不起人家,那阵说人王二媳妇这不好那有问题,那你咋让你儿出海往王家送,你老李家挣钱了吧?”
“说得不是。李家两儿了,挣了不少了...”
“我和他一前一后称分量来,每一回都二十来铜板...”
“去了几回?...”
人群议论纷纷,眼看就要算清楚自己家到底挣了多少。
李婆子赶忙扬高声音——
“你们以为是你们挣了王家的钱了?屁!是王家挣了咱们的钱了。谁家说的镇上王家铺子多红火,那是哪里来的红火?要不是咱们村里给他家送鱼,王二家的铺子能起来?”
人群静了一瞬。
“是这个道理。”
“你看看王二家,三个人,小的带病,大的倒是厉害,剩下一个做针线打理门户的,要不是咱们送鱼给她家,累死一辈子哇,能在镇上开铺?”
“我可打听过,那间铺子十三两银子才买到手的。”
这话震惊了所有人。
十三两?地里头十年的收成呢。
“镇上的铺子能不贵?掏得起十三两,说明手上还有第二个十三两了。”
“老话说的对,商人黑心肝,以前看王二麻子也是低眉顺眼的,在村里老老实实的汉子,你看看这几天,牵上他家那头骡子,抖叟给咱们看了。”
李婆子福至心灵,嘴皮子一吧嗒,“好好的汉子,全叫她媳妇带坏了。要我说,他们挣了钱,得给村里送鱼的人家分。人得知道感恩了。村里养活了他们一家,回报回报也是应该的。”
“说得对!”
“不能干坐的,走,寻里正说理去。”
李婆子走在最后,扭头往村东看一眼,依稀能看见冲天的烟气,干瘪的嘴一扯,拉出一段村里调子哼起来。
——“大姑娘,你得三从四德,从夫君,从公婆,从族老....”
——
小芬娘听了风声,小跑着到了王家的竹屋跟前。
终于过了梅雨季,家里的收货生意又开始了,刚送走一波渔夫,庆脆脆忙得脚不沾地,大热天,脸上的布巾条不能摘,正热得一头汗水。
听了小芬娘的话,直接冷笑出声。
“好个不知感恩!欺负一次就够了,还逮着往死里欺负。我倒要看看里正敢问我要个什么说法!”
夏天本就容易燥,这几天正好赶上自己的小日子,身上不爽利,还有人上赶着把脸凑过来,那她不介意往死里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