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是阴沉日,这一次去镇上庆脆脆将三叶子也领上了。
连夜做好的醪糟鱼酱分装在四个坛子,王二麻子挑着扁担在前,庆脆脆拉着三叶子在后。
雨天里的山路难行,三人都换上草鞋,再加上照顾三叶子羸弱,比平时走得慢些,自然多费了些辰光。
三叶子是头一回来镇上,一双眼睛瞪地圆圆的看什么都新奇,这一日又是赶集日,各村落男女老少挤在市集上,就连路旁的牛车骡车都多的数不过来。
庆脆脆生怕人拐子混在人群,将三叶子的小手攥地牢靠,挤过四五条街,脚上不知被踩了多少次终于到了一家酒楼前。
王二麻子护着坛子不被磕碰,一路上小心谨慎,此时也是一头汗。
站在人家酒楼门前,他瞧着这酒楼门脸气派,店小二迎客送往吆喝声不断,生怕自己农家气被嫌弃。
庆脆脆微微一笑,知晓他心里的局促,往日丈夫最多去药铺和皮货行,寻常吃食杂用都是从市集上采买,这种地方一看就不便宜,远远看一眼都未必有时间。
“王二哥,我去和店家说说,看人家愿不愿尝我的醪糟鱼酱。”
“哎,我和三叶子等你。”王二麻子拉着弟弟,看妻子大方地同小二说话,还回身指点他在的方向。
他不会同那些体面人说话,怕人家看不起,脆脆说人穷没错,人穷但是不懒惰,就值得挺直腰板说话。
想着,他不由挺挺腰板,下一瞬瞧着酒楼里有穿着绸缎衣裳的男人同脆脆一并过来,心里一咯噔,险些又缩成驼背样子。
三叶子扯扯他二哥的手,“二哥,站直,嫂子说穷人不丢脸。”
瞧他站得多直,跟个小老虎一样,守着二嫂子做出来的最好吃的鱼酱。
王二麻子看弟弟小身板都快顶成小弓,学着他的样子,猛地抬头挺胸。
庆脆脆瞧兄弟两个跟护崽的老母鸡一般,死死护着身后的箩筐,险些笑出声,“我当家的性子憨厚,叫王掌柜见笑了。”
王掌柜附和几句,同七尺昂藏男人拱拱手,领着人到了酒楼后堂,此处僻静,方便说话,“鄙人姓王,说来和您家是同宗呢,今日相见也是有缘。”
王二麻子点点头,将箩筐中的坛子抱到桌上,“您先尝尝。我娘子的手艺好,吃过的人都说好吃。”
说得好像有多少人尝过一样。
庆脆脆看他身侧的手掌因为紧张不断在裤缝上摩砂,宽慰地冲他笑笑。
能开就酒楼做生意,眼力见自然不会错。
凡是市面上没见过的,巧心思人独创,那就是商机。
王掌柜本着老饕客的念头,一观形二观色三尝味,眉头一蹙,“王二娘子,您这鱼酱里头加了酒...嘶...还有糖?”
庆脆脆笑笑,“农家妇人闲,坐不住,我家当家的下海,每日总有些海鱼卖不了,这不,我自己琢磨了方子,四邻觉得都不错,这才想着请您赏光,瞧瞧它值不值当些铜板?”
掌柜呵呵一笑,伸手招呼大师傅过来,道一声稍候,两人避在一处说话。
过半晌,王掌柜走过来问:“这鱼酱,王二娘子如何卖?”
他老神在在,“说句实话,我这店里的生意是镇上最红火的,若是要,就要长期合作,定量定时地供应,不知您家承接得了这桩生意嘛?”
庆脆脆打得就是酒楼生意,可做稳定买卖的主意,“不知您要多少?”
王掌柜:“旬七日,要两百斤,你能做成?”
两百斤?
活鱼一斤八个铜子,掏去内脏、咸鱼干后水分流失会掉斤两,若是要二百斤鱼酱,依照此次计量须得收回四百斤以上的生鱼肉。
生鱼成本,加佐料、青梅酿酒、米醪糟,成本算下来不足四贯钱。
相当于一斤鱼酱成本就在二十个铜子左右,庆脆脆有些拿不准价位,试探道:“王掌柜如何给价?”
“好说,好说,先看王二娘子的成算。”
做酱辛苦,王二哥不可能每日都在家,若是她一个人必定忙不过来,必然是要请人来相帮的。
村里人请人帮忙,重活累活一天都是两个铜子...
她大致将利润控在六成,道:“如今日这般纯鱼块肉的酱,一斤三十二枚铜板,若是加了辅料的鱼肉酱,一斤则是二十六铜板。”
辅料?
王掌柜眼睛一眯,道:“王二娘子所说加了辅料,指的是?”
“山菌菇,笋菜,黑木耳、芽豆根等,都是村里人家最常见的菜,若是有了辅料,非纯鱼肉,成本低了,我们的售价自然也降低。”
庆脆脆看掌柜不说话,知道他在盘算。
类他们小家生意,目前谈论二百斤已经觉得是一桩大买卖,然牛马生意变通南北,生意人眼光想地更远。
她之所以选这家上门,正是因为此家店铺背后的主人正是县太爷正室夫人白氏的娘家生意。
借此间东风飞上一阵,上一世自己被白氏诬告致死的事情,聊做补偿。
“王二娘子这价尚算可行,你我可现在立定契书。”
王掌柜很快便做好决定。
今日带来的鱼酱粗略有三十斤,王大掌柜让账房支取银子,契定文书双方压过手印,从明日起,便算做是两家合作开始的第一天。
从酒楼出来,王二麻子还是一脸晕乎乎,只知道生意成了,脆脆一个晚上就挣了一贯钱,而且还是用的他出海卖不出去的鱼。
走出好远,他才醒神,“脆脆,这鱼酱这么值钱?镇上的人都是笨蛋嘛?”
庆脆脆哈哈一笑,“夫君,镇上不比村里,花得起铜板的人家不少,别看王掌柜面上八分不动,其实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咱们只是卖给镇上,他能自己生意用,还能运到县里,往州府,再往大城,那利润比红狐狸皮子还多呢。”
“那两百斤....脆脆,我以后出海,所有的鱼都不卖,全拿回家,一天顶了天二十条大鱼,咱们做不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