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与之争吵的谋士是个已年过半百的,听不过这毛头小子满口胡沁,顿时就坐不住了,猛然站了出来,向上座之人恭敬拱手,
“主公明鉴,若不是沈家子弟都不擅长官僚之争,如今断然不会落得这样场面。若是有沈大将军在,沈家子弟重新皆入主公帐下,必然能替主公收回凉州兵权,操练好兵卒。届时主公若挥兵上京,必定如虎添翼!”
任两方激烈争执,上座人始终不为所动。那烛火下明暗交至的面容,神色浅淡看不出所想,漆黑凤眼漫不经心瞥向一旁漠然许久的驺吾,悠悠道:“驺卿如何想?”
“主公自有想法,属下何须多言。”驺吾起身,垂首恭敬长揖。
含笑的视线落在方才争吵的两人面上,不轻不重却迫人的很:“无妨,兼听则明,有何不满意见都可说说。”
原本争执的两人瞬间哑声,回想起方才,皆是一身冷汗。
主公早已决定下来的事,哪有他们说道的余地。
原本反对的那人额角冷汗打湿了发鬓,主公招揽沈将军几次被拒他就直言叫主公放弃拉拢,无疑是在打主公的脸,觉得主公是白费力气。
所幸,主公今日似乎不想追究这些,修长的十指慢条斯理的梳理着信笺,问:“今日,吾心中有些疑问,想请诸位解惑。”
“竟有什么事能难得到主公?”驺吾问。
殷无声低眸鸦色长睫掩住漆眸,遮住其中幽幽暗色。骨节分明的十指碾过小紫狼毫的软毛,细细摩挲着:“吾在想,这天下间,可会有人对旁人关心之至却毫无若图?”
若是从前,他必回觉得是虚情假意,另有图谋。
就像从前王府中,后院的那些侧妃女眷一样,对着那个人各种献媚,温言软语,仿佛将那个老东西当成了自己的全部。
企图对他献媚的女子并不在少数,各色手段层出不穷,那眼神和当年父王后院中的姬妾并无二致,叫他一眼瞧破,觉得厌烦。
但是,想到少女澄澈的眉眼,漆黑如坠星辰的杏眼,还有斩钉截铁的那句“无论任何事,都比不得殿下分毫。”
如此的叫人沉湎,他竟快要信了。
也莫怪当年的那个老东西,沉溺此间。
这话听在谋士耳中,无疑是一道惊雷。主公莫不是怀疑他们中,有谁心有不忠,另有图谋?
亦或是,他们中间出了什么叛徒?
须知主公眼底容不得沙子,平生是最痛恨背叛的。
向来没有女子能近主公身侧,主公心怀大事也从来对男女之情不感兴趣,一时间倒也没有人往那方面想。
“就如吾等是主公帐下谋士,关心主公自是毫无所图。”原本第一个开口的那人自知方才说错了话,赶紧先一番表露衷情,拱手道,“除了吾等,想来也只有父母之爱兄弟之情,血脉相连才会如此了。”
像是听到什么极有意思的事,主公似是笑了,动了动身子,散漫慵懒的靠在了圈椅上。那面容就一下子隐在了烛光后,背着光一下子就幽暗了下去。
连带着,那雪灰色的袍子幽幽绽放的青莲,都在着暗色中变成了幽紫色。
“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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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婼回府后,敏感察觉到府上气氛有些不对。
二姊姊没等她一道回来到是正常,只是回来后就连父亲都没有找她问话,就有些不对劲了。
须知道,父亲对殿下的事上心的紧。她回来这样晚,照理也该猜到她是与谁在一处。
原本路上想好的说辞,竟全然没了用武之地。
桃枝台的较为偏僻,路也远些。刚回来时候,天色也只是微微暗。
李媪在院子里等了许久,见六娘终于回来了才放下些心。
因着寻常宴会也是这个时候散宴,姜婼就没有节外生枝叫人回来报信,结果听着李媪的话,二姊姊竟是一早就回来了。
李媪消息灵通些,寻常婢女是不知道的。
到了内室,敛秋解下主人身上的披风收起,李媪赶紧叫人将一早准备的燕窝粥给六娘端上来。
姜婼今日玩得有些久,如今回到房内被这暖香一熏,就有感觉到些疲惫了。她一边吩咐悉春去备水来,一边叫其他婢子退下,问李媪:“发生何事了?”
见婢子都退下了,李媪扶着六娘在妆台前坐下,替她拆下发上金莲花小冠,一边道:“具体的尚且不知,只是主君回来后就被二娘请了过去,想来是宴上出了什么要紧事。”
一边说着,想到下午外院的小厮送进来的一堆东西,李媪就忍不住皱了眉:“六娘怎可私下去见宣王,这于理怎么说得过去。”
两个还单独出去玩了一天,这宣王听着是个向来君子的,怎么做事这样不着调竟单独将六娘拐了出去。想到这个,李媪就一阵气闷。
“李府设宴,殿下不方便参与,就避嫌想和我一同出去走走。”姜婼知道瞒不住,只好好声好气道,“李媪莫要恼,他从前太孤寂了,如今我在自然不忍让他一个人。”
府上宴客那样热闹,就偏偏他得避着走,都躲到府外去了。明明心里也是向往这样的热闹的,都怪京中那位疑心重,殿下一定是怕牵连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