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上的字迹,铁画银钩。内容很是干脆纸上写满了拒绝,用词倒还算客气,只说自己不想卷入这些斗争。
而那落款,正是曾经的沈老将军。
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将军,如今早已经交还兵权,解甲归牧多年。就连家中子嗣,也少有从军的,都在做着别的营生。
拉拢人失败,殷无声却毫不意外,他又慢条斯理的将信收好。
哑奴跪坐一旁,垂着首看着膝盖下的黎色的绒毯,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摆件一般。
马车车轮驶过青石路,发出咯嘚嘚声,铁制的马蹄声很是清脆。
殷无声就想到离开前与李无为告辞时,李无为与他说得话。
那时候,姜家的马车才刚离开。
李无为踌躇着与他道:“姜六娘是个长情的女子,小道倒没想到,与殿下定下亲事的真是她。”
殷无声鸦色长睫微掩,唇角翘起:“哦?”
“六年前,有个戴帷幔的女童来了玉清观,捐了一百两银香火钱立了宣王殿下的长生牌位。此后,每至年节还有殿下生辰,她便提了竹篮来上贡添香火。”李无为语气恭敬,“因着您定下亲事,小道也不敢在您耳边说这些。那女子对殿下情深义重,得此姻缘,是殿下之幸啊。”
长生牌位,嗤。
倒真是,天真烂漫啊。
蓦然,殷无声就想起少女熠熠的眸子,那灿烂明媚的杏眼里只倒映着他一人的身影。
真是,好看极了。
就像最灼灼盛开的夹桃竹,醒目璀璨,却又暗藏。毒性。
他突然笑了笑,对哑奴道:“头一次,竟也有人希望我活得长久。”
就算是做戏,也是极难得了。
哑奴当然不会回答他,而殷无声,也最是不喜欢聒噪的人。
他咳了咳,胸口有血气涌上,他却毫不在意的端了茶水,用温热的茶水将那血气压了下去。
这一路上的刺客,他的好皇叔想必也是急了。为了蒙住上庸郡守,他特意受了些小伤,收揽人心。
自然的,收效甚好。
到了郡守府,孙郡守就赶忙叫人开了大门迎了上去。
“殿下受了伤还车马劳顿,就算要见姜家女郎,也不该这么赶,若是伤势严重了该如何是好。”
殷无声从马车上下来,整理了衣袖,谦逊的回道:“不过是小伤罢了,总不能叫旁人久等。”
孙郡守感而叹道:“殿下仁善,也要为自己多考虑考虑。”
殷无声谦虚:“郡守过誉了。”
哑奴在身后,低头紧跟着。
.
姜婼回到府上,手里还攥着那枚腰佩。
回到院子,李媪就赶忙迎了上来。
院子里,婢女都在,人多口杂她也不好多问。便一路跟着,等到姜婼进了屋了,才将其他婢子都遣走,然后替姜婼解下肩上披风,忙问:“今日相见,如何?”
窗外落日细碎的光撒在梧桐树上,落在了窗前,少女的青丝上。
姜婼在软榻前坐下,将那腰佩捏在手里,与李媪说了这件事,杏眸漆黑有几分困惑:“他应当是没想起来。”
可是明明记得那块腰佩,为什么偏偏不记得她?
李媪听着,也想不出是个什么境况。只是与她道:“从前的旧事,都过去多久了,就是不记得也是正常。”
她叹了口气:“如今也幸好宣王是个不错的人,要不然老奴去后真不知有何颜面去见夫人。”
姜婼凝眉,道:“李媪莫要这样说,这赐婚的事本来就不关您的事啊。”
李媪知道这孩子一向懂事,就按自抹了泪,道:“六娘放心,就算他日有个什么变故,老奴也一定将您护好。”
说到这个,姜婼倒是想起母亲临去前留下的信匣。
她赶忙到妆台上,拿出钥匙,将旁边的柜门打开了,又从柜子里找出来一个朴素的桃木小匣子。
沈氏临去前,婼娘才九岁,还是太小了。
她那时候,实在是放心不下婼娘,就写满了一小匣信笺,教导姜婼遇到事的时候就将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信笺好好看看。
到现在,也许已经没人记得,沈氏,当年的沈三娘在北地是如何的鲜衣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