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意一闪而过,分明是极其清浅的,却如清风拂月、天光霁明,明朗的很,一扫他平日里冷着脸、几近阴郁的面色,云晚湾抬眼望见时,呼吸忽然错了半拍。
眼前的画面分外眼熟,灼灼桃花下笑着的他与前世那个从血海中走来的身影,摇摇晃晃的重叠在一起,在云晚湾的眼前交织成光怪陆离的、绮丽而又妖冶的画面。她的脑中霎时空白了一瞬,待她回过神后,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时他身上浅淡的血腥味。
而沈庭书在收敛了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后,目光扫向她时,凝滞一下。
云晚湾心中正纳闷他是何意时,却猝不及防觉得唇上一痛。
——她在不知不觉间,竟将自己的唇咬破了!
沈庭书眸色深深,眸光在她唇上停顿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下一瞬,他抬手拂过她的手,用二指轻轻拨开她不大自然蜷缩着的手指,微微低了点头,精准地找到她手心中扎着的那枚倒刺,另一手微微用力,便将那根刺□□了。
其实那刺不难找,她皮肤娇嫩,十指纤纤,像水色极好的玉,只是被那刺刺穿了表面的皮肤,便红肿了一片。
他拔完了刺,云晚湾刚开始没觉得,迟钝怕一会儿才感觉到疼,有些迟钝地轻轻倒吸一口气。
沈庭书松开她的手,扫她一眼,挑起了一边眉。
云晚湾果然控诉他:“好痛!”
沈庭书:“嗯。”
云晚湾还要再说些什么,他道:“走了。”
云晚湾愣了一下,走?他要去哪里?
动作快于行动,她在听到他那句话后本能地攥住了他的衣角,被他看了一眼后,又讪讪放下。
最后,她听到他淡声道:“去云府。”
原本垂着头沮丧的她闻言抬起头,眼中忽然被点亮了一束光。
她弯着唇笑,提着裙摆跟了过去,落花尚未成泥,她一跑,裙摆带起来不少细碎的花瓣,像破茧时颤巍巍飞起的蝴蝶。
“蝴蝶”推着她向前。
这一次,她跟上他了。
*
云晚湾并没有什么在附近的友人,正当她担忧几人是否要步行回云府、或是要去车坊租赁一辆马车时,沈庭书却忽然纵身一跃,翻进了栽着桃树的那家人的院子里。
玄色的袍角在白墙上一闪而过,云晚湾张大了口,正在“他要逃跑”和“私闯民宅要不要报官”间犹疑,那边朱红的大门却“吱呀——”一响,沈庭书驾着辆马车出来了。
他在她们面前停车:“上车。”
云晚湾与喜桐对视一眼。
沈庭书扬起马鞭:“上不上?不上我回去找二皇子了?”
云晚湾忙点头如捣蒜:“上!”
马车后,停墨正在锁门,她们便知这马车并不是强取窃来的了。
只是云晚湾上车时,脑中闪过一丝念头。这府邸……莫不是姜玉衡的?可她并不记得前世姜玉衡有这么一座宅子啊。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马车一颠,她便忘得干净了。
直到回到云府,她也没把这桩不大重要的事放在心上。
今个儿天气确实有些热,云晚湾一下车,便被西天挂着的大日头晃了眼。
云晚湾用帕子拭了汗,去老夫人那边回禀了一番,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吩咐喜桐烧水沐浴了。
只是从外面带回来个人,她并没有向祖母提及有关沈庭书的话。之所以不提及,实则还是对祖母昨日说过要调查沈庭书的话有些顾忌的。
她将人引给谷管家,让他以待客之礼待他,寻找一处客房给他住着。她心中想着,等自己收拾好了再安顿他。
恰好此时喜桐吩咐人烧好了水,自己便去沐浴了。
此时金乌落西山,银钩上枝头,皎皎月光粼粼的映在茜纱窗上,与浴桶中粼粼的水相互交融。
云晚湾褪去衣物,挂在衣架上。她沐浴时,不大喜欢有人在自己身边伺候,便在自己卧房内假设了一扇半透的屏风,将人都斥退,自己泡在水中,洗去一身浮尘与疲倦。
真奇怪。
她心中想。
今日自己明明才出去几个时辰,怎么感觉过了许久、经历了许多事情呢?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不久前贵妃的召见。
她不大明白她让自己去寺庙为五皇子祈福的意图在什么,但是八成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掬起一捧温热的水,倾覆在自己身上,思绪莫名通透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