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湾看见他时,愣了一下,心道:“他怎会在此?”
几点桃花翩然而下,在绯红如云霞的底色中,他着深墨色,脚踏似有若无的草色,微微偏过脸来,蜻蜓点水般瞧她一眼。
只一眼,他便错开了视线,因而云晚湾怔忪之下,并没有看见他望向简竹君时逐渐冰冷的眼神。
当简竹君背后发凉时,她正在思索,此人缘何出现在此处。
思索片刻,她心道,应是随姜玉衡一同来的。
旋即她反应过来,他分明昨日才踹了姜玉衡一脚,怎么今日又和他一处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到,她并不知昨日他忽然飞起一脚踹人的原因,彼时只顾着惊讶,竟没有细究。
他为何踹出那一脚来着?
云晚湾心跳怦然,恍然忆起,他似乎是在姜玉衡说了那段暧.昧不清的话后才不管不顾的冲出去,给了他那一脚的。
那么……她可不可以认为,沈庭书此举是为了她?
她心跳忽而漏跳半拍。
知道简竹君见她没有反应,伸出五指在她面前绕了绕,唤她:“表妹……”
她才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嗯?怎么了?”
简竹君眼神一黯,手中还捧着那方帕子,喃喃:“这帕……”
云晚方才走了好一会儿的神,心道将他晾在那边许久,有些愧疚,但她也的确用不上那方帕子,于是推辞道:“多谢表兄,不用啦。”
简竹君眼神又是一黯。
云晚湾将他的情绪变化收入眼中,暗叹一口气。
她与他不过才见两次面,着实不大熟悉,虽然有着个名头上的表亲,但终究还是男女有别。况且,她只要一想到祖母有撮合自己与他的意思,便实在……实在难以接受他的好意。
她含着歉意对简竹君笑了笑,正好简然并姜玉衡朝他们走过来了,便也顺带着对他们笑了笑。
姜玉衡原本是笑着朝她走来的,看见她笑容后,摇着扇子的手一顿。
她的笑容很是纯净,以至于他被晃了一下神,只一瞬间,不过他回神后恼怒了些许。既有对自己愣神行为的懊恼,更有对云晚湾的妒恨。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笑的如此开心?
那惊鸿一瞥的纯净笑容,竟是他有生之年所见到的、为数不多的真诚笑容,没有讥讽,没有敷衍,没有阿谀奉承。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笑容。
而她在看见他后,笑靥在眨眼间收敛。
瞧不见她的笑容,姜玉衡心中的愤懑之火不降反增,面上仍挂着笑,握着折扇的那只手上却逐渐绷紧。
他内心如何想的,云晚湾自然无从了解,就算是她能了解,她也不屑于去了解。
而离他最近的简然被他的情绪波及,微微一愣,抬眼看到了他眼中未曾收起的、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云晚湾,打量两眼,双眼微微眯起。
云晚湾对她二人一切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她正侧着耳,听喜桐贴近她耳边说话呢。
二人与人群稍稍拉开些距离,云晚湾脚底踩着软绵绵的草芽,她忍不住抬起一只脚揉了揉。
喜桐道:“奴婢瞧着,在场的几位公子都不如那边的沈公子丰神俊朗呢!”
云晚湾闻言,眼中漾出些笑意,她抿着唇,想到了前世偶然听闻的一件小事。
什么时间她记不得了,只记得似乎是姜玉衡行冠礼,众人皆道绝代风华。
云晚湾却听到她身后一个小婢女,压着声音与身旁人嚼着耳朵:“……众人皆道殿下风华绝代,我却以为他身后的那个暗卫——对,似乎是姓沈,听说还未加冠呢。他若是加了冠,指不定比殿下要好看呢!未将他与殿下作比较,不过是瞧不上人家的出身,宁愿昧着心意说殿下更胜一筹……”
这话云晚湾也是偶然听见,却不知缘何记了许多年。
世人多爱谄媚,但总有人会不泯然于世俗,敢说上那么几句公道话的。
彼时她满心满意扑在“恩人”姜玉衡身上,并未怎么在意沈庭书,听见时也不以为意,面上不显,心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但她面对沈庭书的脸时,也是要服气几分的。
思及此,她眼中忽而一黯。
只可惜她未曾见过沈庭书加冠的模样。
没有人见过沈庭书加冠时的模样。
他本该绝代风华,受万人景仰,却为救她,在不及二十岁时,死在了那个清冷的早晨。
云晚湾不禁蹙眉,许久,轻声叹息一声。
终究还是有遗憾啊。
*
几人沿着坊市随意逛着,西市正逢集市,她们上街之后,不多时街上便涌上许多人。
简然眼中很快见了倦色,柔声缠着姜玉衡陪她去寻个歇脚的地方了。
两人是御赐的姻缘,简侯府又势大,姜玉衡自然不敢不从命。
只是简然做东请的人,她却率先告退,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她便又央着姜玉衡将沈庭书指给他们。
姜玉衡其实是有些迟疑的,但他拗不过她软声细语的央求,便甩甩手,让沈庭书随着云晚湾她们去了。
街上人多,挤得几乎水泄不通。
简竹君挡在云晚湾前面,额头沁出许多汗。他分明不喜眼前拥挤的市井,也不大情愿走这许多路,可打小读的书教导他,要君子端方,他便只好强忍着不适,护住似不沾凡尘般的云晚湾,口中道着:“表妹当心。”
忽然他感觉身边似乎无人,转头一瞧,云晚湾当真是不沾凡尘。
姜玉衡手下那侍卫身周不知缘何空出一片空地,众人瞧见他,都不由自主地低着头绕开。而云晚湾见此,便走到他身侧去了,连同她的侍女、他的随从,都在他身周,可活动的地方宽敞的紧呢,何曾想他这般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