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书踹完人,便将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处。他常年习武,下盘稳,出腿的速度又快极,踹完人,整个人佁然不动,长身玉立。如若不是姜玉衡横飞出去、而他的袍角还在纷飞的话,任谁也想不到他这个瞧上去宛若谪仙的公子竟然踹了人。
踹的还是当朝二皇子。
云晚湾呆住了。
不止是她,便是连一旁围观的人也呆了呆,围拢过来的人越发多了,将原本就不宽敞的街道挤得越发水泄不通。
在外人看来,这个看不清样貌的男人居然敢当街踹皇子,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哪怕是多瞧见了一眼,日后数日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有了。
而云晚湾吃惊的原因是,沈庭书居然会对姜玉衡动手。
这是她不曾预料的。
旋即她反应过来,提着裙摆上前制止沈庭书。
靠近他的瞬间,她才发现,他身周此时似乎凝着一层戾气,冰冷摄人。如果气息有实体的话,云晚湾想,自己或许会被冻伤。
她扯上他的袖子,他回眸,眼眸似寒玉般凛冽。见是她,身周的戾气方散去了一些。
他端庄自持地站在那里,玄衣没有一丝褶皱,仿佛方才抬脚踹人的不是他似的。
反观姜玉衡,被他那一脚踹进了一旁的小摊中,青菜叶子落了他满脸满身,好不狼狈。
云晚湾看着他那样子,虽然有些怕,也不大赞成沈庭书这种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方式,但也觉得大快人心,忍不住想抚掌称赞。
有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武力是堵住某些人的嘴的最快方式。
而那姜玉衡摔进摊贩中,起先并无人去扶他。大家都被沈庭书那一脚骇住了。须臾那刚来赶集的小贩“啊呀”惨叫一声,七手八脚地去收拾摔到地上的货物,跟随姜玉衡来的那群人才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
姜玉衡任由他们将自己扶起,自己抬手扯掉发冠上顶着的青菜叶子,虽然月牙白的袍角上沾满污水,脸上还是温文尔雅地挂着他那微笑:“云小姐的侍卫,好大的气派。”
听闻他这话,云晚湾反而一愣。
他竟没认出来这是沈庭书?
她狐疑地看向身侧人,此人气场的确与平日跟在姜玉衡身边时有很大不同,此时又戴着面具,如若不是离得近仔细看,很难发现这看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竟是一人。
不过,他看不出来正好。
云晚湾欠了欠身,诚心诚意道:“二殿下谬赞了。”
姜玉衡咬着牙,抖了抖衣服,站直身子,制止了仆役为他擦拭衣服的举动。
他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旋即笑道:“云小姐也好大的威风。”
云晚湾又欠了欠身:“不及二殿下意气风发,听闻下个月殿下便要抱得美人归了?佳人才子,实在是美事一桩啊。”
她不提这桩事还好,一提起来,姜玉衡脸色微变。
他唇角挂着刻板的笑意,眼神却愈发阴冷。
而云晚湾早就在他沉默的间隙,拿了一锭银子赔罪那平白遭了飞来横祸的小贩了。
便宜净让此女得到,人家手底下使唤的用人也会办事。想到这,姜玉衡越发气急,在旁人注视不到的角度狠狠瞪了自己的小厮一眼。
小厮一个激灵,难得机灵,指着沈庭书,对云晚湾道:“此人伤了我家殿下,云小姐可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云晚湾不语,眉头微蹙,似是在思索如何给他们说法。
看她似是为难,姜玉衡心中舒服了些,眉眼上也终于攀上几分真情实感的笑意。
而云晚湾身后,沈庭书双臂紧绷。他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旋涡般地将云晚湾的身影卷进深不见底的潭水中。
云晚湾眨眨眼,递给喜桐一个眼神。
姜玉衡那边是下等的小厮发话,她这边派自己的贴身丫鬟喜桐同他们交涉,都算是高看他们了。
喜桐自小跟在她身边,大多数时间还是机灵会来事的。
她结合眼前的情况,极快的理解了云晚湾眼神中的含义。于是她轻轻嗓子,反问道:“你又怎知是我们家的人伤了你们家殿下呢?”
小厮愣住:“分明在场各位有目共睹……”
围观的众人鸟兽般呼啦散了。
他们只是图看个热闹,一听话题要与自己有牵连,哪顾得了其他。
两边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将军之女,哪个也不是他们这是平民百姓能得罪的了的!
几乎在眨眼间,人便散尽了,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与客人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喜桐趁机追问:“怎么证明?”
小厮傻眼了:“你们……你们这是无赖!”
云晚湾闻言偏头,递给沈庭书一个清甜的笑:“他说我无赖。”
沈庭书没说话,只是淡淡瞥了那小厮一眼,小厮便如被掐住脖颈的鸡一般,涨红了脸,话音戛然而止。
姜玉衡脸上铁青,但碍于要维持自己君子端方的形象,不便与她们争吵。故虽有不甘,还是端着架子上了马车,驾车离去了。
云晚湾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通畅。她握住喜桐的手,笑道:“好喜桐,做得好,深得我意。”
她笑着抬头,冷不丁与沈庭书对上视线。
后者掩在面具后的眼眸墨玉似的,深深浅浅看她一眼。
云晚湾心跳没由来地漏了几拍。
那人的目光却轻飘飘地从她身上略过,迈步往食肆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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