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句话,便没了动静。旋即有什么重物滚鞍下马,滑落在地。
马车不再前行,停滞在原地。一时静谧无人声,只有雨丝簌簌落在车盖上的声响。
云晚湾手指在听到他那句话后骤然蜷缩。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绷紧肩背,明明自己也有些慌张,还是做手势让喜桐不要乱动。
须臾,她咬了咬唇,轻声唤了句车夫的名字:“可是马车坏了?”
无人应答,只有水滴砸进泥坑里的闷响。
雨声渐渐大起来了,砸在云晚湾头顶,吵得她有些耳鸣。她心跳快的厉害,思绪反而更清晰了。
她按住“砰砰”跳动的眉心,听到了滂沱的雨声中,一声轻微的、刀剑出鞘的声响。
她心中一紧。低声问喜桐:“……这次出门,没有侍卫跟从,对吧?”
喜桐愣了一下,点点头。
云晚湾吐出一口气,身体重重倚上靠背,看似小小软软的一只,刘海下的眼神却黑的发亮,一眨不眨紧盯着车门。她边打手势让喜桐往自己这边走,边自言自语道:“雨这样大,我们可怎么回城。”
她一手拉住喜桐,另一手葱白般的食指竖在唇边,喜桐被她拉着,虽然不明所以,惴惴不安的心却忽然落在了实处。
她动了动沉重的腿,将自己挡在了云晚湾身前,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而云晚湾余光察觉到她的动作,心中一暖。她更紧地握住了喜桐的手,没说话,眼神紧盯车门处的帷帘。
雨点愈发密集,马车外似乎起了风,将那帷帘掀开一角。
云晚湾瞳孔一缩,拉着喜桐紧贴车厢。马车重重颤了颤,下一瞬,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刺进来,将帷帘震得乱颤纷飞。
那柄剑堪堪停在喜桐胸口一尺处,执剑的人似乎还要有动作,挽了个剑花,利刃铮鸣,云晚湾耳鬓碎发被剑风搅的纷飞。
却有一道清冽的声音制止了他。
“好了。”
云晚湾握着喜桐的那只手骤然收紧。
这声音……
那柄剑缓缓抽离,在飘摇的雨帘中,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起帷帘,继而一道身穿玄衣的身影半探身而入,低声道:“云姑娘,请吧。”
是沈庭书。
云晚湾的视线率先落在那只手上,顺着那只手,一寸一寸上移,望见了一张冰冷的玄铁面具,遮住了来人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浅色的薄唇,和精致的、线条清晰流畅宛如刀削的下颌。
面具下,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云晚湾心神大乱。她没想到来人是他。
可转眼瞧见他的伪装,又要被这人气笑了。
他以为戴上一张面具,自己就不认得他了?
她偏过头,望见倒在雨中的车夫,和他脖颈上与雨水混在一起的血痕,然后再望向依旧探身、等待她的动作的男人。
她轻声问:“请我去哪儿呢?”
她险些忘记了,这人如今是效命于姜玉衡的,他是姜玉衡的利刃。
那姜玉衡又不是什么蠢笨之人,稍微一想,便可想通其中关节,明白她的看似无心的设计。
此番沈庭书前来,多半是姜玉衡找个由头报复他的。
只是找沈庭书来……可不愧是他姜玉衡啊,将她云晚湾拿捏得死死的。
他八成是知道了她知道沈庭书是她的恩人,她又知道沈庭书的真实身份,所以故意让他前来,可谓是杀人诛心。
诛她云晚湾的心。
云晚湾说完那句话后,咬紧了唇,眼眸霎时蒙上了一层雾气,眼尾薄红。
可笑她为他不得已费尽心思,却换得他刀锋相对。
她心凉了半截,不言不语,只是抬眼看着他。
沈庭书朝她伸出一只手,沉声道:“姑娘请。”
他放低声音时,身上仿佛淬了冰,只把云晚湾冻得一哆嗦。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另一只手被帷帘掩住,指节泛白。
云晚湾低头看向他的手。指节分明而骨节不突兀,十指修长白皙却不显得无力,淡青色的筋脉蜿蜒在他的手背上,再往下,腕骨突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玄色的袖口有湿水的痕迹,颜色愈发深了,衬得那只手愈发白皙。
乍一看这只手似乎养尊处优惯了,精致的与那些达官贵人并无区别,甚至像是书生的手。可那手却蓄着不容小觑的力量,执剑握刀,杀人无形。云晚湾想,没有人愿意被这样一只手扼住咽喉,更多的人会愿意被这只手牢牢牵住。
只可惜,此时的他便如脸上的面具一般,令云晚湾感到冰冷。
喜桐没认出这人是谁,她虽害怕,还是大着胆子将云晚湾护在身后:“这么大的雨,你让我小姐去哪?”
云晚湾于是与他对视,沾了水的眼睫勾在眼尾,看向他时,眼波婉转,似有千言万语难说出口。
沈庭书沉默了会儿。
须臾,他放下帷帘,道:“姑娘不必担心,我等并不是要伤害姑娘。”
他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下,隔着雨声,云晚湾听到了衣料摩挲的细微动静。
帷帘复又掀开,云晚湾瑟缩一下,有些警惕地望向来人。
掀开窗帘的那只手一顿。
沈庭书将披风递给喜桐,抿抿唇,道:“给云姑娘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