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侯府回来的后的那几晚,云晚湾睡得极其不踏实。
她浑浑噩噩被困在梦魇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仿佛被封在冰窖中,只能被迫地看着眼前时而朦胧时而清晰的事物。
——有时是姜玉衡那张脸,目眦欲裂地望着她,怨毒的眼神如毒蛇一般阴冷,将她紧紧缠住,透不过气来。
时而是沈庭书沾血的笑容,胸口一枚锃亮的箭头。他身后,是躺在血泊里的云家老小,蒸笼之下,炭火中带着猩红的光。
时而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悬挂在房梁上,白衣摇曳至她面前,猝尔将她顶头蒙住,眯了她眼。
时而又是简家娘子淤紫的雪白臂膀,画面一转,那条臂膀变成她的,而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正慢条斯理地走到她的床畔,她步步后退,不知怎的,一脚踏空,然后猝然苏醒,心惊肉跳。
一连几夜,她皆没有睡好,白日里疲倦地很,不愿下床,偶尔坐起身,也只是不堪饥饿,吃些东西果腹。
喜桐瞧着心慌又心疼,欲请大夫来,明明苍白着脸的云晚湾却强撑着坐起身,喘息着道:“是心病,请来大夫恐怕也没……没甚么用。”
喜桐只好作罢。
又过了几日,清早鸟雀吵嚷起来时,正在外间就寝的喜桐似乎听到了里间云晚湾小声惊叫了一声,旋即小声唤她。
她忙穿鞋赶过去,看见小姐已经起身,不知怎的出了一身汗,香汗浸透薄薄的白色中衣,隐约透出底下藕荷色亵衣的玲珑形状。
喜桐连忙拉紧帷帘,道:“姑娘怎么了?”
云晚湾鬓发尽湿,贴在脸庞上,鸦羽一般,愈发衬得那张脸白若霜雪。
她眼神涣散了片刻,须臾,定在喜桐脸上,轻轻摇摇头,绯红的唇微动:“被噩梦魇着了,无碍。备水沐浴罢。”
喜桐转身去吩咐。
却又听到身后的少女有些困惑的声音。
“我梦见了两个女人,一个生的貌美丰腴,一个看不清脸,身姿窈窕。那个丰腴的说我长得好,可以卖五十两银子。”
顿了顿,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困惑:“我这张脸……不应该是五十两啊,怎么说也得有一百两罢?”
喜桐脚步一顿。
半晌才回过头,扯出一个微笑。
那笑容着实有些牵强,但云晚湾瞧见,拧眉道:“你莫非……”
喜桐心中咯噔一声:“莫非什么?”
云晚湾迟疑着道:“莫非你觉得,我应该值八十两?这也忒少了……黄金行不行?”
喜桐半悬着的心落了地,但想到一些事情,又有些堵。她看着正拿着帕子拭汗的云晚湾,真情实意道:“我们家小姐绝色倾城,他人就算是有千金也买不到呢!”
云晚湾随意应了声,转头研究帕子上的印花了。
喜桐又看了一阵,见她确实没有将噩梦放在心上,这才离开。
而云晚湾在她离开后,放下帕子,盯着某处虚看了一会儿,眸色暗了暗。
*
云晚湾沐浴后,觉得身子轻快不少,待院中日光盈满,她披着半湿的发走出去。
日光泼了她满身,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羊脂玉般的皮肤被日光一照,愈发晶莹剔透。
她分明未沾粉黛,几个跟在后面的小婢女却看得呆了。
云晚湾眼波横过来时,她正喃喃道:“真美啊……”
云晚湾微笑,对身旁喜桐道:“你瞧,我就说我不能只值五十两。”
喜桐:“……是。”
云晚湾在自己院中逛了一圈,又逛了一圈。她院子不大,放眼望去,一览无余,除了藤架下的一架秋千,乏善可陈。
她心血来潮,要去其他地方逛逛。
春日来的迟,可是一来,便暖的很快。
她这几日的确不大出门,甚至都没怎么下床,好不容易今日春光明媚,暖风和煦,不怕着凉,她兴致又不错,喜桐便陪着她随意逛着。
逛着逛着,云晚湾发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她道:“今日府中人怎么这么少?”
喜桐没多想,道:“今个儿是清明,应该都去踏青、扫墓了罢。”
“嗯。”云晚湾得到她想要的回答,心满意足,乌黑的眼珠小狐狸般滴溜溜的,迅速接上她的话头,“咱们也去罢!”
她早先便看出,这丫头今日有心事,似乎刻意隐瞒着什么事不大想让她知晓,她回想了片刻,没想到身边有什么事情好隐瞒的;说要院中逛逛,她也没有隐瞒。
那她想隐瞒的事情只能在府外。略一思索,她记得今日是清明。便有意引她说出来,好寻个由头出府。
她也着实许久没去看过母亲了。
若是自重生前算起,应是半年有余了。
她如此一开口,便是喜桐有意劝阻她身子刚好,不宜出府,也不好劝了。
此时日渐中天,扫墓之事不宜过晚,主仆二人商议过后,决定不在府中用午餐了。
待喜桐通知完厨房,云晚湾草草梳了妆,二人便乘马车出府了。
云府临近坊区,乘马车约莫半盏茶功夫,便听到了房间鼎沸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