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宁远侯府里天光晴朗,鸟语花香,处处安宁和谐,美不胜收。
——我是说,除了卫大姑娘坐着的这方藤萝花架底下。
“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要我和燕微帮你招待谁?”
卫蕊今儿穿了一件绣牡丹花的百褶攒金纹裙子,配上她本就鲜妍明艳的眉眼便显得愈发气势逼人。这会子她猛地一叉腰站起来,就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我都不免被吓了一跳。
“你消消气,喝茶,喝茶。”我左手替她摇着团扇,右手又殷勤地给卫大姑娘递上杯茶水,满脸都写满了“狗腿”两个大字地赔笑道:“我这不也是无奈之举么。”
“你无奈?也不知道是谁昨儿还一脸担心地在那儿琢磨,什么\''阿遮要是当真回了北疆该怎么办\''之类的屁话。我呸!”
“如今倒又巴巴地要开始招待那位北疆来的贵客了,”卫蕊没好气地啐了我一口,整个人气得牙痒痒,仿佛恨不能找个什么揍我一顿,“这宁远侯府自从建好之后,就连秦遮那王八蛋都没来住过一次。我早该想到你约我来这绝对没好事!”
我只好可怜巴巴地摇着卫大姑娘的袖子,甚至都在心里做好了请她吃一年玉章楼的准备:“就这一次,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
她却只是低头恶狠狠瞪我一眼,随即便把衣袖从我手里拽出去,又侧过身给自己灌了一大杯败火清热的菊花茶。
我满脸堆笑地又给已经上了贼船的卫大姑娘续上茶,然后便听另一边一直闲闲坐着、不曾开口的燕微道:“所以且说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既喊了我们来,总得让我们心里也先有个数不是,酉酉?”
这事吧,说来其实也是我倒霉。
月前顾将军携家眷上京奏对,因为尚且来不及在帝京置办宅院,便临时住在城中专门拨给各地臣使来京所用的驿馆。大家也都相安无事,只等着面圣完毕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结果却不曾想,皇后不知如何听闻了此事,宫中却是递了消息出来,说是娘娘欲留顾家女眷多住些时日,等几日后她的寿辰办完再回北疆。
然而瓦剌近年来虽无异动,清阳关却不可长期无人镇守,顾将军和顾飞白回程的日子是一早就定好的,两位女眷单独留在驿馆也不甚方便……一来二去竟是因为和秦家的这层关系,被安置在了闲置已久的宁远侯府。
宫里还命秦遮好生照料。
于是昨日我去探望秦遮,先是在谢望切面前闹了好大一出意外,差点把我哥吓到背过气去,掐了半天人中,就差喊人来扎针了不说。后来我脑子正在懵圈,又不知怎么的,总之就被秦小侯爷花言巧语、巧言令色地哄骗着答应了这劳什子的以义姐的身份出面,来帮他一介外男“照顾顾家女眷”的请求。
而等我总算回过神来,一切都已经悔之晚矣。
某个小王八蛋只是淡定地理了理袖口,然后对我笑得满脸阳光灿烂。
“……”
要不是看在王夫人的面子上,我早就骂娘了。
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只能逼自己昂首挺胸,左手挽着卫蕊,右手牵着燕微,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了前院的影壁。
这时架马的小厮已经在不远处停稳了车子。
上次在马球场有过一面之缘的顾丹青先走出来。以之前惊鸿一瞥的身手来看,她下车时其实完全用不着那只方便女眷出行的小杌子。但她今天换下了胡服,穿了一件素净的玉兰纹折枝褙子,掀帘时似乎想了一想,最后却还是依着帝京的习惯,借了一把那只小杌子的力才轻盈落地。然后目光依次扫过我们三人,最后才是微微一颔首。
不卑不亢,倒是无论在哪儿都一如既往的好气度。
这样的女孩子,好好分说的话相处个几日应该也不算难吧。
我正这样窃喜着,结果已经半晌不动的马车里却是又传来一声轻咳。紧接着方才已经落下的帘子也被丫头重新打起——
一个穿着大红色、满身富贵攒锦金海棠缂丝裙子,头上顶着一只颇有分量的金钗,明显仔细保养过、细瓷一般的手腕上叮叮当当戴着一玉一银两只镯子,脖颈上也还挂着个镶了猫眼大紫宝石璎珞……总之就是一位富贵晃眼异常的夫人正搭着一个卑躬屈膝丫头的手,慢慢提着裙角走下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