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边正闹得欢,前院却是跑来个丫鬟,看穿着打扮像是卫蕊母亲、卫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婢女。
那穿杏色挑线裙子的婢女靠在卫蕊身边弯下腰来,刚低声说了几句,结果本来正美滋滋吃着酥酪的卫大姑娘就皱起了眉毛。
她先是藏不住心思地觑了下谢望切的神情,这才等到婢子讲完话才眼巴巴转过身来,对我道:“说是陛下有圣旨到……我娘唤我一同去接旨。”
于是我们几个便也各自散了。卫蕊去前院找人,谢望切和秦遮便打算再去宴席上坐一会。
临别时秦遮没骨头似的挂在谢望切身上,还没忘记回过头来朝我扬起唇角:“姐姐不去一起热闹热闹么?”
我白他一眼,心说这几年我哥他老人家的脾气倒着实是愈发好了。随即就淡定回头,搭着翡翠的手:“走,我们去更衣。”
“……”
拐弯的时候我借着花木遮挡,隐蔽地回了下头。刚刚我刻意没压低声音,所以秦遮那小王八蛋肯定是听见了我的话的,不过他倒也不害臊,只是摸摸自己的鼻子,然后就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在原地傻笑。
谢望切看二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也是,家里有这么个需要关爱的脑残,任谁都迟早得被磨平了脾气。
*
果不其然,等我收拾好回到前厅的时候,整个酒席已经是宾客与酒杯齐飞、喜字与醉颊同色的混乱状态了。管他是黄花梨木圆桌桌沿,亦或者是桌席之间供人通行的空隙,总之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一时让我忍不住怀疑整个帝京城的人是不是都被强行塞进这座花厅里了。
幸好女眷席这边的情况还好些,有珍珠翡翠和几个卫蕊吩咐跟着我的丫鬟帮忙开路,我也就是努力深呼吸收紧了小腹,还不至于在这么大好的日子享受一把小蚂蚁被碾死的快感。
但虽说是挤了点吧,场面总体还是很欢乐的。
太太们聊着家长里短,几个相熟的女孩就在旁边聊着什么钗环发髻之类的话题,眼神还不时朝对面悄悄瞄上两眼。不过我也没什么闲聊的心思,干脆绕开她们,稍微多走了几步,到一处因为只同男宾隔着一扇屏风而没什么人的小几边上坐下了。
我借着这边是大家的视线死角,就偷偷伸手揉了揉小腹。结果却刚好被去给我斟茶的珍珠逮了个正着,她连忙凑近了一些,问:“姐儿怎么了,可是刚刚吹了风有些胃疼?”
倒也不是。
就连忙摆摆手,朝她安慰地咧咧嘴:“没事的,估计就是刚刚挤过来时收小腹收得太狠了。”
珍珠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样子,但见我不愿多说,便也没再讲什么,只是给我递上一碗补气血的红枣茶。
卫蕊他们家的枣子还怪甜的。我咂咂嘴,试图在人群里找找有没有什么熟人。
但说来也巧,熟人没瞧见,坏话倒是听见了一箩筐。
而这就要感谢卫国公府今日的布置了。
今日卫邓两家结亲,前来观礼的自然是男女宾客兼有,也因此循常规分别设置了两处宴席,中间又以一扇巨大的红木嵌贝壳青花四条屏分开。
但这屏风的设计却是独具一格——
从男席的方向来看,这面四条屏只是装点着梅兰竹菊的丹青图,自然也是全然密闭、完全瞧不见屏风另一侧模样的;
而若是从女宾的方向望过去,在那四幅图之间的屏板却并非常见的木头或者其他材料,而是刚据说刚从海那边的西洋贩来不久,一种泛着淡淡青蓝色、被叫做“单面玻”的好东西。
我猜,卫国公夫人说不定从前是在宴席上吃过亏,这才别出心裁,想着让各家夫人都能不动声色盯着点对面呢。
不过这倒是也给了还未出阁、平日也多是绣花读书不见外男的姑娘们些走动的机会。
说远了。总之此刻从我的位置看过去,倒是刚巧对隔壁发生了什么都了若指掌的。
旁边的男宾席上有几位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少爷显然是喝高了,一边扯淡还没忘记互相敬酒——倒确实是把“假惺惺”三个字刻进了骨头缝里。几个人一个赛一个的脸红,额头上两撇出门前刻意画过的眉毛也跟着像是蚂蚱腿似的一阵乱晃。
说话的那个穿一件墨绿色袍子,正醉醺醺并自以为是压低了声音地叨叨:“你当今日嫁人的是谁?那是邓大学士的掌上明珠!邓大学士!”
他对面那位瞧着要更年轻些,眼神也很清明、一看就是偶然坐到了这桌,并没参与此前拼酒活动的青年却像是不解般问道:“邓大学士怎么了?”
绿袍子纨绔讥笑地看他一眼,随即潇洒地一挥袖子:“邓大学士可是一等一的文臣清流,按理说全天下的学子都该称他一声先生的!你没看见刚才卫国公都出去接旨了吗?那就是宫里派了人来,特意赏赐给邓家姑娘做人情呢!”
刚刚发问那人却似乎面露不屑。他腰间悬着块云雷纹玉佩,一双剑眉微微上扬,估计是个自认铁骨铮铮的忠臣:“陛下真龙天子,怎可为这般小事低头行拉拢之事!”
这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有三分耳熟。
不过……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你懂什么。”绿袍子倒是带着七八分醉意,颇为好笑地看了看这个说话的剑眉小年轻:“宫里出来的东西,又不代表是陛下的意思。”
“你是说皇后娘娘和二殿……”